华灯初上,几许幽夜,绚光铺开,只当星河烂漫。
沈齐静默的站在江亓身后,书房的格子窗没有关紧,雕镂的琼花纹样参差不齐。冷风只是冲着温暖的地方钻,桌上的烛台几经摇曳,好似要灭,而江亓并不抬头只是伏案写着什么,像是书信。
她终于停笔,折好浅浅海棠色的小笺,沈齐心中自有了思量——扶风段氏。小笺被装进一个信封里,搁置一边,上面写着“段无欢”三字。
江亓慢慢起身,沉默不语的走到格子窗前,将窗子关严,窗框上的木雕琼花纹终于并拢,仿若摇曳生姿。沈齐顿觉心中舒畅。
他看着江亓也不开口询问为何叫他来书房,为何午餐不食,不出现,去哪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沈齐还是很清楚自己只是一个客人,不宜手伸太长管别人的家务事,做好上皇叮嘱的事情就好。
江亓也看着他,许久才如梦方醒。
“沈将军,当日线索可曾查到?”
“并未。”
“别查了,他们的死只是意外,没有什么内情,而且恐怕查下去对你我都没有什么好处。江歌只是一个孩子,哪里懂得什么利害关系,最后的真相才会让她永远活在阴霾里,没有人开解得了。何必……”
江亓久久停顿,眼神流露出难以言喻的哀痛。
其实沈齐知道这背后真的没有什么隐情,只是上皇的忌惮而已,上皇想害人哪里没有光明正大的理由,这宗案子最后只会不了了之。
因为江府错综的关系,那些人只会将猜疑的目光投到江亓身上,再幻想出家族内斗,自娱自乐的流传所谓真相。
流言多了就成了真实。
江歌和江亓的关系自不用言,断然如同仇敌,只怕江忱也会对他这个阿姊,有些迷茫,也会无人敢娶,到时候再随意许配给哪个皇子,既笼住了江府又博得了好名声。
只是不知为何会牵扯上他,最多上皇做做表面功夫,明贬暗升,他将老死战场,马革裹尸。
江亓请出了沈齐,
“虽然灯火节在沈将军来前一日已结束,但应该还是见得到残景的,今日是最后一日了,有杂耍看。”
沈齐走后,江亓差人将写好的信送出去,然后回房。
坐着椅子看着昏黄的铜镜里自己的面貌,哀恸的样子全然不见,若有若无的笑意在她取下镜子显出后面的玉如意时放大,梨涡清浅,温婉丽扬。
她守了一个秘密好久,久到都要忘记这个秘密,本来可以相安无事,倘若当真到了那一步,她从来不怕身败名裂,但鹬蚌相争里的渔翁只能是江忱。
她做了一件难以使人原谅的事情,不求什么喜乐安康,但江忱必须走上她写好的路,其他一切和江亓都没有什么关系。
只要到了那一步。
晚上的灯会确实很好看,凑这热闹的大都是些襦裙罗衫的女子,她们眉眼间都是喜悦,眸弯似月。
沈齐对杂耍并无兴趣,斜靠在河岸边的老柳树上,有些疲乏。太过于喧闹的环境又不易静心。不知怎的,他忽然想到了江亓。
江亓永远和别人不同,行事沉寂如潭水,容貌也是清淡,漫不经心的温和,但就是不一样。
她的笑,浅若水墨画,没有惊涛骇浪,绝代风华,但就是轻飘飘的落在你心上,勾勒一笔,极浅极淡,却难以忘怀。没有愁绪,每个眼神都是宽慰的清润。
沈齐忽然停止思索,江亓不哀怨但秋风萧瑟,水中清梦终破,星河在天,不在湖面。猛然被吹醒的头脑昏沉着,但精神清楚。
白衣翩翩到了他面前,志在必得的神情
“我们再打一个赌吧。”
来者是鹤九,沈齐知道自己没有喝醉,但没由来的难过,然后恼怒,后来鹤九说了什么,他都听不清晰,只是死盯着鹤九,鹤九也变得一脸悲悯。
也不知怎么了,沈齐次日早晨就回到了自己的客房,下榻,推开门,看见一个鹅黄衣色的女子从回廊跑过,他揉揉头,身上还残存依稀酒味,但他分明记得自己没有饮酒,或许是酒醉了……但愿。
他又换了衣服,去了前厅,又看见那个鹅黄衣服的女子,随意坐在椅子上,玩着匕首,看见他,不见礼,也不问候,玩味的看着他
“沈齐,沈子异?你大概是不认得我的,在下扶风段氏,段无欢。”
想到昨日看见的书信,心下了然。恰时江忱来了,面色不太好看,秉承礼节与他问过好,站在了段无欢身边,亲近而又疏离。
江亓也来了,见他含笑点头示意,目光投向江忱,江忱对江亓笑的更为勉强,装出的笑容也转瞬即逝。
段无欢却好似没看到,欢脱着到江亓身边,挽着江亓的手,笑嘻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