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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教室,灯光明亮且柔和,地板砖光滑而干净,课桌椅几乎全新,没有坐满人,应该在上晚自习。

我学习状态全无,把椅子背放倒,盖上厚外套,眯缝着眼小憩,偶尔瞟一眼其他同学的动静。躺在椅子上睡觉的不止我一个,我有点不明白,教室这么点人,按说下了晚自习,既然要睡觉,为什么不回宿舍?

我忘了是不是因为前桌同学讨论问题吵到我,还是因为座椅不舒适,我本来躺在中间位置的后几排,后来平移到北边挨着墙,因为那边人少,前后都没人。我调试座椅用了很长时间,其中不忘感叹学校的进步,竟然给学生标配这种老板椅,可以任意调节靠背角度。

我再次躺好后,教室顶棚的灯光突然熄灭,我睁大眼适应着黑暗,想看看他们这次到底走不走。停电并没有引起慌乱,我惊奇于同学们的镇定自若、处变不惊,他们轻轻地放好书笔,慢慢地、安静地挪动座椅,使其不与地板产生刺耳的摩擦声,像我一样调低靠背,躺了下来。

教室内一片静寂,宽大的窗户透进微弱的光亮,一切都变成黑色的轮廓,仍然充满活力的轮廓,朦胧而动人。他们并没有因为黑暗的降临丧失生气,而是冷静地积蓄力量,静待灯光骤亮、一跃而起。跟他们相比,我感觉睡得太奢侈了,过于关照自己的大脑了。

今年夏天暴雨不断,我在防洪抗涝会战中表现英勇,除了常规的疲劳敬业,我还奋不顾身地救了一名同事。

为了嘉奖先进,集团人力资源部组织我们外出学习和劳动,时间上正好与我和王牧之的约定冲突,我们原定那天去海塘游泳。在好员工与好父亲之间搞平衡是项艺术,凡是在各行各业做出突出贡献者,往往在家庭角色中会有所亏欠。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有超出常人的特长,必有意想不到的短板,所以对所有事都追求完美的人,可能一生碌碌无为,无法成就他所追求的完美人生。这就是人生的矛盾之处,倾向家庭的男人更容易在事业上遇到瓶颈,无法给孩子一个事业成功榜样的男人,也被很多人甚至自己的孩子看作失败的父亲。因此才说,平衡是艺术,艺术上达到很高的造诣很难。

培训基地在公司西南,海塘在公司西北,我权衡的结果是不与同事们一起出发,先去海塘游泳,然后独自赶往基地。这样无非在路途上赶些、累些,但男人又有哪个不累呢。

我拿着劳动工具,标枪和长杆镰刀,出了高大的牌坊门楼,来到滑梯上方。滑梯倾斜角约70度,有三条滑道,中间宽约五米,红色漆面,两侧隔着绿化带的窄道,宽约两米,镀锌钢板色,坡面长度估计有三四十米。滑梯虽陡、虽长,但坡度比我以前遇到的友好了很多,如果换做平时,直接滑下去就是了,但这次拿着不好把握的长杆锐器,滑梯上也坐了很多闲聊纳凉的人。

右侧窄滑道坐的人最少,只有中间位置一家三口,而且正欲移动身体。三口人朝绿化带挪了挪屁股,右边腾出一米的空当,我瞅准时机,将两杆锐器交予右手,在最右边哧溜滑下去。走这种下滑地段,我一般都有生命危险的担忧,至少会考虑两条腿的安全,敢冒着风险下滑,主要是别无他路可走,另外抱着侥幸心理。但这次好些,一是坡度小,二是人流多,出城的必经之路,如果有危险,人们远离不说,也早就改建了。

出了城便是坑洼不平的土路,路边长着没膝的荒草,相当于市区的绿化带,荒草以外是庄稼地。我没细看,感觉地里种的都是棉花、大豆之类的低矮作物,没有高挑的玉米和高粱。出城下滑梯的时候我感觉是向东走,现在感觉向西走,中间没有拐弯。走了一段,到了十字路口,往南通往培训基地,当然路途遥远,往北通往海塘,再走一段即到。我把两个工具掩藏在路北的草坑里,预备着游完泳马上回来,拿着工具直接往南赶。这时候想到我只穿了泳裤,怎么去培训基地,工具都拿来了,还回去一趟不成,时间也来不及了。我摇摇头,既来之则安之,先顾一头,把王牧之安抚好。

往北是条窄路,方向上斜偏东,曲曲折折走上几十米,已经见来往人增多,路边出现一间低矮的简易房。由此向西北十几米,就到了海塘岸边,松软的泥土变成咯脚的沙砾,岸边、水里已有不少游客。这是一片人工塘,引入的海水,海塘因此得名。海塘呈不规则的圆形,占地不是很大,目测不到两平方公里,挨近岸边的浅水呈土色,中心区域的深水成蓝色。东南区域陆地深入水面,形成一个小半岛,上面建着几间平房,蓝白色,很干净,但房子周围堆砌地杂七乱八,稍微有碍观瞻。

我没看见王牧之的影子,先下了水,准备边玩边等。不知谁淘气,在水里扔了不少柳树杈,大多隐没在水下,水面以上只看见些许漂浮的树叶。我担心伤者看不好的孩子们,把一根树杈拉到岸上,一拉才发现树杈很大,伸展出很多小枝杈。我下去再拉别的,从我左边快速分水走过去一个人,推着树杈往深水区走。经他一推,枝杈上浮,我才发现那不是散乱的树枝,而是一个编排很好的木筏,那些细小的枝叶没有去掉而已。那人的水上功夫了得,到了深水区,不但没有变慢,反而速度变快,露出半个后背,可见踩水的功力。

原来他在水里编木筏,跟我说一声就好了,我也不至于把他的树枝拖上岸,他竟然也没有责备我,就这样走了。我正愣神间,王牧之从我身后绕过来,双手勾住我的腰,欢快地笑起来。我托着他的腋下,跟他一起逗乐傻笑,王牧之喜欢腻父母,我们又何尝不喜欢腻孩子。现在的水位到我胸口,看来王牧之的水性见好,以前只会蛙泳,刚才没看见他游就过来了,兴许偷着学会了踩水。既然如此,我们为何只做浅水之蛙,深水不是更清凉、更有趣嘛,我们朝深水游去。

我不知什么时候上了岸,好像身处那个半岛的小屋,小屋里有两个身穿制服的人,好像是警察。他们俩中间隔着一张桌子,一个白色的大蛇皮袋子,桌子上放着一沓救生衣,袋子敞着口,里面装着游泳馆培训学员用的水漂板。

“一会儿让大家集合,把这些都发出去,人手一份。”所长模样的人边整理水漂板的带子,边和对面的警察说话。

我想王牧之水性还不是很好,如果有了它算是水性加持,可以任意玩耍,岂不快哉!当父亲的为了自己孩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竟然不顾廉耻,浑水摸鱼,冒充队员,从所长手中领了一份水漂板。莫伸手,伸手必被捉,纸里终究包不住火,我和另外一个冒领的家长被查出来了。那名家长被带走调查,我则脸皮厚重地声称,因为抗涝有功,单位派我来学习消防。

所长对我英勇救人的表现赞赏有加,客气地请我坐下,说:“消防可不简单,能把它做好,做出成绩,没有刻苦的付出、过人的毅力和高贵的品质可不成。”然后转身拿起桌上的电话拨出去。

我坐在凳子上,由衷佩服所长,会工作,有手段,先把我安抚住,而后打电话到我单位核实情况,不管我说的真与假,他都进退自如,可以从容应对。我心里犯嘀咕,谎话难成真,单位派没派我很容易查清,我这瞎话编得有失水准,太容易戳破。单位会不会因为我的立功表现,偏袒我、替我圆谎呢?都是认识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总不至于看我笑话,不拉我一把吧?但我又不怎么怕,即使单位不给我托底,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承担后果就是了。

所长打完电话,对我不予置评,转头对一个士兵发起了脾气,他暴怒道:“你们就是这样对待枪支的吗?它是我们军人的荣誉,宁可自己摔在地上,也不能把枪摔在地上。”原来就在他打电话时,这名士兵抱着一捆抢进了屋,可能是太重的原因,还没走到桌前,就“咣当”扔在地上。

他们一会儿要搞演习,每人发支枪,我知道王牧之肯定喜欢枪,就又硬着头皮领了一支。所长看我一眼,亲自把枪交在我手上,严肃地说:“它是使命,不是玩具!你是消防英雄,可以跟我们一起演习。”

我激动地热泪盈眶,胸脯一拔,把枪贴在心口,敬重地向所长敬了一个军礼。手久久不放,只担心姿势不够标准,辱没了所长的信任与器重。但所长却不见了,眼前只有一堆杂物,一面白色的墙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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