栅栏村杨树道上,我坐在父亲自行车后座上,由东向西行驶,那是回家的方向。
我突然感觉眼前一红,脚下的自行车轮胎轧上了一截红地毯,地毯刚刚被雨水冲刷过,毯面一尘不染,还没有完全干,鲜红得耀眼。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村里组织活动铺红毯,而且铺这么远,一定是迎接非常尊贵的客人或者特别隆重的活动。好像父亲刚刚操办过一项大型活动。他们一定认为红毯铺在土路上就等同于报废了,而且又不是全新的,认为没有回收的必要,才铺在地上没人管的。前面还铺着两截,每截约2米宽、10米长,想必断了截的那些都被其他村民各取所需了。
但是通过这次淋雨,表面的污垢尽数清除,地毯的本色露出来了,并没有被人们践踏得致死、致残,铺在院子里当通道最好不过了,从此生活也有了仪式感。我在后座练上了蒙古民族马上取物的功夫,动作是那个动作,但效果比他们神奇多了。父亲在地毯上骑车轧过,我探身用手一抄,就把地毯卷起来,并收在身后。第二截如法炮制,轻轻松松把两捆红毯放在身后座位上(现在想想我的手法不可思议是一方面,自行车后座也是够长的)。
我们的自行车向北拐,路右边有家人正要浇地,在路上挖了一道阳沟,还没有引水。父亲骑车顺着阳沟下去又上来,没有感觉有多颠簸,但上下倾斜的角度稍微大点。过了阳沟,对面碰上王建国、王克杰骑车过来,与我们打了招呼,跨过阳沟向南驶去。快到枣树林时,我觉得后面空荡荡的,伸手摸去,两捆地毯不翼而飞。
“爸爸,地毯没了!”
“什么地毯?”
“刚才你在前面走,我在后面收起来的。”
“那还回去找吗?”
“还是找找吧,那地毯挺好的。”
我骑着父亲的车,飞速地踅回去,目标直指阳沟,我坚信是在那里掉的,别的地方十分平坦,几乎不可能。自行车上的视野非常好,远远地看见阳沟附近除了土什么都没有,我没有减速,手提前把,脚提后轮,直接飞跃过去。在阳沟上方,我发现它还是很宽的,沟底反射着亮光,可见浇地的人家非常讲究,也非常懂行,底面越光滑密实,渗水越少,水流越通畅。道理谁都懂,但肯下功夫做好的没有几家,这一片都是种园子的好手,能把菜种好是有道行的。我不禁向左瞥一眼正在打畦背的人,穿一身青色大褂、青色裤子,戴着宽边草帽,正在低头忙碌着。
我的下一个目标是王建国和王克杰,他们已经转到杨树道,走出去很远。与我们错身的时候,我没有注意他们车后驮着什么,但现在远远看去,他们的自行车后架上都有一捆东西,神似我丢的地毯。我虽然还不能确定,但已经脑补了当时的画面。我们过沟时,地毯掉在地上,他们正好看见,但是没告诉我们,蔫不禁的捡起来,然后继续前行。我的车迅速拐上杨树道,在北面道边的草丛里看见一捆绑得牢牢的地毯,显得非常破旧,而且底部被泥土包围着,很明显是有人收拾道路丢弃在路边的,不是我的其中一捆。
终于在杨树道尽头追上了他们,王克杰回头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来找地毯。”我还没有看清他们后面驮的东西,更不能说因为怀疑专门追过来。但很快,我发现他们驮的并不是我要找的。
“地毯啊,刚搞完活动,有的是,你要那个干什么?看,前面就有一堆儿。”王建国刹住车,一只脚支在地上说。
唉,我也知道有的是,可是这些都太破了。我看着建国爷指的那几卷,在万村路东边的草坑里,都快糟透了,比刚才我看见的那一捆还要不入眼。我脑筋飞转,又想到浇地的青衣人,告别王建国和王克杰,掉头往回走。
我又脑补了当时的画面,我过沟时,地毯掉落,青衣人正好看见,也没告诉我们,近水楼台先得月,蔫不禁地收起来,然后装作没事人一样继续干活,伪装的真好。他现在是最大也是唯一的嫌疑人,即使不显山不露水,再不引人注目,再会隐身之术,也该走入聚光灯,在舞台中央转一圈了。
我在当院转悠,看着娘在克贤院里的菜园子走出,手中拿着几根豆角、两颗芹菜、一个西红柿。这么点儿菜怎么做饭啊,我们现在可都是虎狼般的胃口,菜园子藤叶繁茂、郁郁葱葱,呈现出一派丰收之景,产出却少得可怜。我现在也不是小孩子了,必须想办法找点菜,为母亲大人解忧。
我转悠到舅舅家,舅舅刚晒完粮食,正一袋袋往屋里搬。拿人的手短,我总不能见忙不帮而张口要菜,再说也没进屋,还不知道舅舅家到底有没有菜。帮个忙也好说话,正好进屋探虚实,于是舅舅问我有没有事时,我只说没有,上来就帮着搬蛇皮袋子。平时都是舅舅家帮我们干活,我现在的行为很不常见,所以哑巴看我费力地搬袋子,用肩头的毛巾擦擦汗,憨厚地笑起来。
舅舅家屋里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进门就是锅台,能感觉到锅台是冷的,灶火堂里没有火。
“我妗子呢?”
“她出去卖货还没回来。”舅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