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五十八回 沉沉军鼓急,渐渐人声绝(1 / 2)卫渔1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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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瞧得乐进护着赵云远远北去,在风雪中终是失了踪影。曹营众人相望无言,正惘然间,忽听得一人哑着嗓子说到:“曹公,我请为先锋,直趋徐州,杀那陶谦,寻了乱尘兄弟!”此人嗓音虽哑、却甚是坚忍,曹操回过神来一看,身前单膝跪请的乃是张辽,张辽这一请,下邳群英俱是跪身请命道:“我等俱请为先锋!”曹操脸现讶色,旋即便已体会得张辽等人的心意,苦笑道:“诸位这是何苦?此乃我曹家之事,与诸位又有何干?况且……况且吕兄方逝,咱们之间犹有血海深仇,你们随在我军身侧,乃是监军之职,我又如何能驱使各位将军?”

张辽听他言及吕布,心中悲怒非常,恨不得生啖其肉,但奈何主公大志未成,这血海深仇无从相报,只得强压着愤怒,面色冷若霜雪,缓缓说道:“我等既为曹公所掳,便为降将,驱山使海,乃是人臣应尽之事,何来监军客将之说?”下邳群英深体其意,又同是拜道:“降将恳请曹公驱使!”曹操远眺漫天飞雪,只觉眼角干疼,重重一叹,方是朗声说到:“下邳众人听令,尔等为我军将,当听我约束。现与尔等三千骁骑,与我先驱徐州,扫荡外围、探敌虚实,如若陶谦势大,万万不可力敌,待我步弩大军到后,方可进退!如若不从军法,尔等提头来见!”曹操此令看似不近人情,却着实是体察下邳群豪心意,生怕他们冲冠一怒,与那徐州大军死战,好端端的送了命去,如此一来,他曹操更是愧对吕布托付之谊。下邳群豪虽然心火恨烧,但毕竟不是傻子,自然领会了曹操的心意,对他的怒意不自觉间稍是减了些,起身齐道:“诺!”群豪默言不语,领了夏侯兄弟麾下的三千精骑,也不顾得血战了一日、跨于马上,权当是马背上养伤,带着无限的恨意,马蹄得得、卷起无数飞雪,往东方疾驱而去。

不及群豪走远,那郭嘉哎呀一声,摇头晃脑说道:“坏了,坏了!”曹操皱眉问道:“何事坏了?”郭嘉道:“张辽等人对主公恨之入骨,主公不杀他们便就罢了,反是给了他们三千精兵,就不怕……”郭嘉言下之意,是说下邳群豪言而无信、枉领了曹操兵马去,曹操素来不喜郭嘉、却又离不得郭嘉,但从未有过如此的厌恶感,方要出声斥责。却见人群中奔出一将,劈头盖脸的用马鞭抽打郭嘉,口中怒骂道:“无耻之人、无耻之心,尽以天下间都没好汉子了么!”此将乃是新投曹操的徐晃。他原是杨奉爱将,但恼其与外族为伍、围攻长安,便叛出军去,于天下诸侯中,择了曹操投身。他虽为新将,但凡事用命,冲战之时、必为身先,加上他为人豪爽,曹营诸将与他颇是交好。他亦曾与吕布等人为敌,但下邳围城七十余日、大小血战数十场,加上今日吕布一军城毁人亡、及其悲壮,他对下邳群豪俱是敬佩之情。这郭嘉以小人之心度之,身为关中义士,他怎能咽得下这口恶气?故而不顾曹操何想,鲁莽动起手来,直将那郭嘉抽得是皮开肉绽。

郭嘉被人暴打,曹操也不喝令阻止,曹营诸人素日里与郭嘉并不和睦,自是由得他受这皮肉之苦。郭嘉可也真算是一个怪胎,被徐晃这一顿暴打,却蜷在雪地上哈哈大笑,饶是徐晃马鞭抽得紧急,兀自大笑不止。徐晃越打越怒,也不管他什么军师不军师的,将马鞭甩在地上,抽起长剑、直剌剌的往郭嘉头颅斩去,剑至中途,正被曹操一手紧紧攥住,那剑锋锐利、瞬时将曹操手掌割破了,鲜血顺着剑刃滴在郭嘉脸上。徐晃见伤了曹操,这才将剑松了,伏首拜道:“末将冲撞军师、剑伤主公,当是大罪,恳请主公责罚。”曹操摇了摇头,示意他先起身来,却不与他说话,紧攥着剑刃,倒卷着长剑,架在郭嘉脖子上,冷冰冰的说道:“郭嘉,你辱及英豪,罪当一死,但我大业着实需你,故而代你受此一剑。但事无其二,你若是再不分好歹,以小人之心推己及人,第一个要杀你的便是我曹操!”曹仁等人曹操追寻年久,从未听他语寒至斯,足可见曹操对郭嘉的杀心之重。那郭嘉却似个无事人一般,张嘴将曹操手中滴下的鲜血接了,抿了几口,笑嘻嘻说道:“方才我皮痒难耐,多谢了徐将军的这一顿抽打,教我那些痒虫都赶跑了。想来痒虫乃是心毒所发,走之不久又会生出,幸得主公乃是大运加身,体内鲜血更是驱毒的良药,正治好了我的这桩痒病。多谢,多谢!”郭嘉所言荒诞不经,众人怎会信他鬼话?奈何他脸皮奇厚,曹操也不愿与之多说什么废话,将长剑掷在地上,踢了他一脚,骂道:“你既有恶疾,便与我许都养病去,一步也不准出得宅院,滚罢!”郭嘉哎呀哎呀的立起身来,对曹营诸人拱手环揖道:“那我便在许都恭候各位大仇得报、班师回朝啦!”言罢,若无其事的拍了拍身上的污雪,在众人怒目之下大摇大摆的离了去。

这郭嘉既怪且叵,众将始终猜他不透,此时曹操责令他回返许都,曹营诸人心中总算是松了一口坠气来。殊不知那郭嘉暗自狂喜,却怕众人瞧出了端倪,只是心中大笑道:“天命者天命得之……曹操,你的天命已至,我若不这般疯疯癫癫的,怎能送你入这天命之局呢……呵呵,你可要一步不差的走下去,不要让我对你失望了。”他越想越是得意,口中含着曹操的鲜血,全然不觉腥膻,慢慢吞入腹中。不多时,已出了下邳地界。大雪纷飞处,隐约见得黑影憧憧,似有一只军队藏在风雪里等着他一般。

这近一年来,无论大小军事曹操都会招来郭嘉商议,往往兵马未动、战局已定,如今自己赶跑了谋主,这徐州复仇一役需得他亲力亲为了。据先前老父曹嵩书信所言,陶谦盘踞徐州十余年,将徐州军政锻得是铁板一块,己方与陶谦在边境有过数次摩擦,但全赖郭嘉伐谋取胜,陶谦寸土未失,只不过折了一些不着用的物资。数次交手中,曹操已知徐州兵马训练有素,并非易与之辈,此番兴师复仇,怕不是要拼得个两败俱伤,而那刘备却又在这节骨眼上自请去那徐州助拳,多半是想着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不过他曹操素为人杰,怎会因离了一个郭嘉便胆小行事?杀父之仇,他便是再恨,也不能恨得失了心智,但等他沉思了一阵,唤那徐晃道:“徐晃,你未得我军令,公然殴打军师,当受廷杖三十。但现今用人之际,我与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曹营素重军纪,徐晃原想自己罪责难逃,却未料到曹公与了自己这么大的一个台阶,心中大暖,拜道:“但凭明公吩咐,末将万死不辞!”曹操轻轻摆了摆手,说道:“你久在西凉、精擅骑军之道,我便将曹纯所部的五百虎豹骑交由了你,你敢不敢接?”虎豹骑乃是曹操身边的近卫精兵,而统领者曹纯乃是曹操的子侄,眼下曹纯虽因水淹下邳之罪扣在大牢中,但毕竟是曹家族子,想来曹操也不会当真杀了他,故而这虎豹骑督的位子虽是空缺、却没人起过念头,他徐晃一员新将,平日与曹操相处也不为多,此时却容曹操以此要职相授,足可见曹操识人用人之诚,徐晃更不推脱,朗声道:“多谢明公!”曹操点了点头,又对身边的满宠说道:“满先生,你与徐晃跑一趟彭城,方才谶语之言,我颇不放心……你处事机警果断,若有大变测生,不必候我通报,与徐晃二人先行决断。若彭城无恙,你们再来徐州会我。”这满宠虽是文士,却谋而有勇,听得曹操唤令,躬身拜道:“主公请放心。彭城一行,我定当全力辅佐徐将军。”他二人智勇兼备、互补长短,曹操这才放下心来,挥手道:“速去,速去。”

其时天色渐暗,风雪犹是不减,曹操心中万般思绪,兀自登上一个小土坡,遥向东望,但见风雪滚滚,尸骸遍野,乱尘所去之处,更是一条血路。他思索良久,这才唤得帐下谋士同来,说道:“先父久居徐州,陶谦一直都没敢下手,此刻他悍然纵兵,想来是有备无患,必不怕我大军复仇。况且徐州墙高城坚,陶谦练兵亦久,此一战损兵折将怕是在所难免……诸位计谋过人,可有万全之策?”荀彧上前说道:“明公勿忧,属下已有三策,必可攻取徐州,手刃了陶谦老贼。只不过这三策并行,多少有些难处。”曹操眉毛一挑,说道:“有什么难处,你且说罢。”荀彧道:“第一策,收拢军马、备齐粮草,兵士于此处休整三日,此为养兵疑敌之策,难就难在主公能否比那陶谦更耐得住性子。”曹操乃是兵法名家,只稍是迟疑,便答道:“我军远道而击敌,确有劳乏,陶谦老儿以逸待劳,颇占了些便宜……如此一策,咱们休整之后缓行缓走,此地离徐州不过两日路程,咱们便走他个三五日。陶谦这老儿见我只有张辽的三千骑兵扰城,而大军又是久久未至,定然要出城探个究竟,到时候咱们攻守相易,倒是占了他的便宜。好,这第一桩事,我依了你。”荀彧又道:“第二策,咱们既然是兴兵报仇,自然需占住大义名分,还请主公奏请朝廷,以圣谕吊名伐罪,至于缟素孝衣、飘幡黄纸一类的物事更要大为操办。主公,咱们白衣缟素的大军讨伐,天下的士族大家哪个不为孝义所激愤?便是徐州的军士百姓,也会自觉理亏,这徐州城守起来也不至于如何为他陶谦卖命。”曹操面现难色:“此策好是好,皇帝的圣谕我也能请到。但全军丧物操办,少不得钱货损耗。自我起兵以来,攻李傕、败张绣、灭吕布,连年征战,府库早已亏空,怕是拿不出如此之多的钱粮来。”荀彧笑道:“主公且是宽心,方才我与陈群、程昱二位‘内务总管’已盘算过,军中府库确实缺银,但这丧葬的物事,却不劳烦钱币易货。”曹操不喜道:“你有什么良方快些说了,不要卖弄关子。”荀彧道:“我军声势日胜,手握兖、青两州千里沃土,圣上又在许都,治下百姓何止百万?只消得主公金口一开,免田亩租赋一年,另献白绫、孝布、冥器者,酌情赐田耕织。如此一来,非但器物足具,更引得百姓归心,天下士子瞩目。主公以为如何?”

曹操倒吸一口凉气,说道:“你说的倒也简单,只是咱们这一年赋税不收,日后军粮俸禄如何供给?便是兵员伤亡了,又没有兵役补充,岂不是自取灭亡?”荀彧摇头道:“难道主公觉得此战赢不了陶谦?还是主公这一年之内就想着归家养老,不图进取了么?”曹操猛然一惊,心道:“是啊,陶谦我誓要杀得,陶谦一死,徐州尽归我手。然后我再南征袁术、西讨张绣,将淮南与关中之地尽数吞了,何愁没有兵马粮秣?荀彧此言,倒是提醒我不忘举兵时的雄心了!”他心中感激荀彧,说道:“那第二桩事便交由你们去操办罢。”荀彧又道:“前两策主公都是主公力所能及的范围。倒是第三策,属下并无多少把握……”他话说到一半,又踌躇起来,立在原地思索许久,不住的摇头自语:“不行……不行……”夏侯惇怒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学那狗屁郭嘉卖什么关子!”荀彧面露难色,道:“夏侯将军息怒,第三策过于凶险,且不一定能与奏效,若是成了,自然我军自此腾飞,若是不成,便无异于玩火自焚。这桩事,我算计的时候漏算了人心一项,着实有些托大了。”曹操淡淡道:“争杀之路,非生即死,有何可惧?你且说与我听,我自有分断。”荀彧道:“主公,此去黑山城寨不过五十余里,快马一个时辰便可赶到,劳烦主公与我同去黑山城寨走一遭。”他顿了一顿,更是一字一字的说道:“此去凶险,咱们一兵一卒都不能带去。”他前半句众将已颇是惊奇,到了后半句众将已是惊怒,须知那黑山寨主张燕乃是昔年黄巾残党,手下老兵数万,莫说是现在曹营战后的伤军,便是完整无患的攻打易守难攻、暗堡无数的黑山城寨,也是啃不动的。何况曹军与黑山军因争收秋粮一事动过三四回干戈,那张燕因为折了兵士而记恨曹操,这荀彧居然失心疯了,要曹操前去岂不是自个儿将头颅送了张燕?夏侯惇怒道:“荀彧,你是不是疯了?这安得是什么心?”不料一向文弱的荀彧一反常态,骂道:“混账东西!我自和主公说话,却来打扰!”曹操全不明白荀彧的用意,想到自己与这荀彧交往并不亲密,这桩计策着实凶险,但他眼望荀彧目色沉毅,当是个大智大慧的名士,将心一横,说道:“好,我与你同去。”荀彧神色转喜,说道:“好,那请主公速速动身。”说话间,谋士荀攸与刘烨各牵了一匹骏马来,曹操跃身上马、直待前驱,奈何诸将挡住了去路,只得怒目令道:“力不如巧,御敌千里,此为攻伐上道。尔等既是尊我为主公,难道要一并抗命么?”曹营诸将齐齐跪倒,说道:“末将不敢!”曹操冷哼一声,纵马跃过夏侯惇头顶,唤了荀彧同往黑山城寨疾驰而去。

二人并排驰行了一阵,荀彧这才先开口言谢道:“主公以上礼待我,我荀文若此生亦以上智答你。”曹操道:“若是我方才有所迟疑,你与荀攸、刘烨、程昱等人便要离我而去,是与不是?”荀彧道:“不错。为雄主者,当识人用人,我等身有治国平天下的才华,何苦自堕了身份、追随一个庸主?”曹操苦笑道:“平日里政务繁忙,与你们这帮军师少了些亲近,想不到你们果然有得这般的想法。侥幸!侥幸!”荀彧道:“郭军师才智盖世,我们自诩不如,主公平日用计皆是自他而出,我们自问也没有胜过他的能耐,故而跟随其后,暗中查看主公如何决断军政,以观主公能否堪负天下大任。现在看来,他并未欺了我们。”曹操道:“是了,你们都是郭嘉推举来的,我一开始也怕你们拉帮结派,还真有些不放心呢……原来你们早有了打算。”荀彧正色道:“郭嘉性情古怪,我们对他也不如何喜欢。那时候我们在颍川高谈经纶,他贸然的闯进来,劝我们投奔主公,一来我们与他并不相识、二来觉得主公兵微将寡,比之袁绍、袁术两兄弟多有不如,哪肯听信了他的胡话?身为名士,雄主若是不请自来,岂不是掉了自个儿的身价?当场我们便要当他是个妄人轰出去。可惜啊可惜,我们这一大帮子人冒冒失失的出山相投,实则是‘天命难违’。”曹操讶道:“什么‘天命难违’?”荀彧面现难色:“我们在司马先生面前许下了重誓,今此一生,不得吐露半句。还望主公见谅。”曹操若有所得,道:“司马先生?可是司马徽老神仙?”他见荀彧皱眉不答,也不方便追问,自言自语道:“这郭嘉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能请得动司马徽老神仙做说客逼你们出山?”荀彧劝道:“主公莫要胡思乱想,时机到了,主公定然知晓了。属下多言一句,毓秀一赋,乃命数秘辛,主公将来要是偶得了,休要观看,最好是早些焚烧了。若是按耐不住看了,便是命终之时……哎呀!”他话未说话,半空中蓦然轰下一只惊雷,幸亏曹操眼疾手快、一把将荀彧拉在自己马上,但闻轰隆一声爆响,闪电正正的劈中荀彧座下的骏马,待得雷电散去,那骏马已成了一团焦炭。

荀彧、曹操二人惊魂未定,哪里还敢交谈?二人同乘一马,过不多时,天色一片漆黑,风雪不减,远远的见得前方亮有三两处火把,似是城寨的哨口。曹操这才问道:“我们这般的过去,怕是见不到张燕,便要给守门的给杀了。”荀彧道:“主公莫急,我自有分寸。”他二人说话间,已有一支彪军杀到身前,当先那人伸出一把倒勾枪,照着骏马马腿一拉,刹那间便将曹操、荀彧二人摔翻下马来,不及二人挣扎,数把刀剑已然架在他们脖间。借着火把的亮光,曹操瞧清这是一个浓眉大眼的壮汉,只听得这壮汉骂咧咧说道:“从哪来的兔崽子,这般的不要命了,居然敢来闯我山寨?”曹操方要自报家门,却被荀彧抢了先去,但听得荀彧说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这八字一出,周围众人均是言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那壮汉颜色稍缓和了些,叫人将刀剑拿了,问道:“两位是哪家的兄弟,怎的面孔这么生?”荀彧微微一笑,从怀间掏出一枚竹制令牌来,牌上刻有金字,正是“黄天当立”那四字,这令牌别无特色,只是在这四字之上按有一个手掌印,但凡黄巾中人,便识得这是昔年“大贤天师”张角亲手所制的兵符。不过当年广宗城为董卓率领的汉军所破,黄巾军士因而四散,这兵符也无端的丢了。此刻却在这荀彧手中,黑山军士有不少是那黄巾旧军,见得兵符、不由念起昔年的教主张角来,只恨大业未成、悲从心起。那壮汉愣了一阵,恭恭敬敬的接过兵符,一时半会儿间又分不出真假,对曹操荀彧二人愈加的客气,说道:“贵客且是稍候,我速去通报。”随后又将曹操、荀彧二人请在哨亭中,着人生了火、烫了热酒与他二人取暖,自个儿这才上山通报去了。

侯不多时,听得山上人声大作,再往半山腰看去,只瞧见风雪中火光大起,似有千千万火把点燃了一般。曹操口中喝着热酒,面色虽是如常,但心中直是嘀咕:“这荀彧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要我来寻张燕,到底是要做些什么?”他想来想去想不出个门道来,索性随遇而安,反倒没那么焦急了。又过了盏茶时分,远远的听到方才那壮汉的声音呼道:“快些,快些!”便见得他身后军士抬了两顶软轿来,他又来恭恭敬敬的请了二人上轿,大声喊道:“贵客登寨!闲杂让开!”一众军士嘿呦嘿呦的抬着二人到了山寨主厅门外,张燕早已率了寨中大小将领躬身等候多时。

壮汉方是把二人请下轿来,那张燕只抬头看了一眼,便骂道:“呔,好大的胆子!来人,将他们拿下!”不及二人反应,寨中的四名高手一跃而上,刹那间便掣住了二人的双手、按倒在地上,那壮汉不明白张燕暴起发难的原由,讶问道:“大哥,咋啦?”张燕面上略有不快,说道:“兄弟啊,你名字叫李大目,眼睛也是生的不小,怎的连是敌是友都分不清?你仔细瞧瞧,他是谁?”曹操心想被人所擒乃是情理之事,反倒并不如何惊讶,倒是听得二人的说话才知道这壮汉的名字叫做李大目,忽而又想起数月前李典抢收秋粮的事来,原来三番四次骚扰李典的黑山先锋将军便是此人,当时双方乃是小股部队交战,这李大目虽然是败多胜少,但也捕了百余名俘虏去,没料道他作为一个黄巾残党,非但不嗜杀,也没有将吃了败仗后的怒气发泄到俘虏身上,反倒将这些俘虏完好无损的放了回来,由此一事,曹操对他竟是生了一些好感。又听那张燕大声责问道:“曹操,你乃一军之帅,奈何闯我黑山!”曹操到此刻仍不是不知荀彧要自己山上来见张燕的用意,一时半会间不知如何回答,反倒是荀彧哈哈笑道:“听闻黑山张燕知礼重义,今日一见也不过尔尔。”

张燕并不为荀彧讥言所动,笑道:“两军交战,何须讲什么仁义道理?我看你文质彬彬,不像个从伍的将军,你便是那个郭嘉么?”荀彧摇头道:“若真是郭军师来,那当真是不要讲仁义道理了。”张燕道:“你倒也有趣的紧,来,与我说说你的高姓大名。”荀彧眼光撇了撇身边的高手,笑道:“我乃颍川名士,如何能这般的说出我的大名?”张燕轻轻将手一拍,压着荀彧的两名高手旋即将劲力卸了、容他站起身来,那荀彧见只解了自己却不解曹操,问道:“缘何将军不肯将我主公也松了?”张燕正色道:“你家主公乃是猛虎,缚虎怎能不紧?”荀彧道:“我家主公平日是为猛虎,但今夜此来,并未带甲率兵,将军寨中兵士千万,还怕我们取了将军的项上人头不成?”

张燕哈哈一阵大笑,与荀彧倒是尊敬了不少,说道:“你这般的伶牙俐齿,倒不是一般的谋士先生。”荀彧道:“雄主身侧,岂能有庸才?”张燕又笑了一阵,让手下将曹操二人身上细细搜了,又听山下的探子回报周边确实没有兵马埋伏,这才容人将曹操松了,将二人请到寨中大厅里坐了,待得请过茶后,这才慢悠悠的说道:“两位,张某适才有些怠慢,还望见谅则个。”曹操道:“将军言重了。曹某夜访山门,未曾遣人通报,乃是曹某少了礼数。”张燕道:“那敢问曹将军与这位先生亲自拜访,所为何事呢?”荀彧这才自报了姓名,说道:“我持黄巾令牌前来,自然是以故人的身份叙旧来了。”此言一出,寨中诸人心中均是思道:“昔年追随天师起事的都是些大老粗,没听说过有荀彧这样一位名士啊?曹操那时候身在汉营,领兵与咱们做对他也是有份,也不会是咱们的故人。所以这叙旧之礼如何说起?”不过张燕治军严谨,这黑山军众虽为山野寨贼,却无人敢插嘴相问。但听得张燕说道:“我们彼时互为敌对自是不消说了。这一两年来,咱们为收粮一事也闹过些矛盾,我家兄弟也吃了不少你们的亏,便是不算仇人,也算不得朋友……便凭这般的交情,可算不得什么故友吧?”荀彧道:“那黄巾令牌呢?这块令牌可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所赠,说起来,这位老前辈与你们可颇有些渊源呢。”张燕道:“承蒙先生夸奖,只可惜本教创教不过三年,尚未成就大业便为官军给讨了,除了仙去的三位天师之外,并没有元老耆宿。”他顿了一顿,又缓缓说道:“会不会是先生与曹将军偶得了我军令牌,特地拿来送还了我们……兴许是二位生来幽默,便说这些个笑话与咱们开心?”他话虽说的客气,但脸上已隐约有了怒意,荀彧笑道:“将军手握雄兵,据守险山,笑看天下争夺,乃是第一等的世外高人,我们又岂会与将军说些不着调的玩笑话?”张燕并不受他吹捧,冷冷说道:“那便请教先生所言的老前辈姓谁名谁,又是如何得来我教的兵符的。”

荀彧正色道:“老前辈高姓司马,单名一个徽字,乃是‘天下五奇’中的‘博望先生’,将军可想起来没?”张燕心中大震,想道:“原来是博望老先生!当年广宗城破,咱们一众兄弟死的死、伤的伤,遵从师命来这黑山结寨安身,一路上汉军关卡不断,本是在劫难逃,便是老先生现身使了仙法、将咱们平安的送到黑山地域,又教咱们制作器具、耕作荒田,兄弟们这才不致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里饿了肚子,老前辈再造之恩还未报答,便已云游远去,这一眨眼都八年多了……”但听他急切的问道:“老前辈仙体可还安泰?”荀彧笑道:“博望先生乃是武林神话,一身仙法究极天人,身子骨自然硬朗的很。老前辈此前将兵符交与了在下,只说是天降血雪之时让在下来黑山寻见将军,要将军践一桩旧诺。”张燕神色大喜,大笑道:“既然是老前辈以兵符为信物,那咱们便算是好朋友。好,老前辈既有吩咐,便是刀山火海,咱们也要去得。两位有何相请,便但请言说!”黑山众人亦是跟着说道:“但有吩咐,在所不辞!”众人说的极为恳切,曹操为之动容,与荀彧小声说道:“荀彧,老前辈的安排若不苛刻,便不要过于为难了他们。”荀彧微微一笑,道:“诸位多心了,老前辈并未要求你们做任何事。他差我前来,乃是提醒诸位一件事。”他见众人满是疑问之色,说道:“老前辈说张将军有一幅画,乃是贵教天师所赠,如今机缘已到,当是拆解之时。”荀彧这么一说,黑山众人均将目光往张角神位投去,但见青烟袅袅里一张用红线紧裹的丝画供在灵前,黑山众人均是知晓当年张角留下这幅画的用意——里面画的乃是‘有缘人’,八年后凭画识人,黑山众军便尽数归于此人,因是张角明令不得提前观看,今日时辰既到,众人心中俱是心痒无比,皆在心想到底是哪里的人物能给他们‘生活安泰’的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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