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治军严谨,下邳遭围两月有余,城中的兵士在烽火战事中仍不忘巡夜把守,但至得今夜,城中大小兵将加起来已不过百余人,吕布又已令下不必值守——此等孤城,袁绍等人一攻即破,又何必入得城中鸡鸣狗盗?大雪纷飞,城中一片死寂。乱尘一路东奔,但家家户户屋门紧闭,无一处灯火。越往城门走去,越是见得尸首横地。待他到了白门楼处,守门的校尉见得是他,只与他说了一两句闲话,便放他出了城去。
他轻功矫健,不一时便在大雪中走了数里路,其时两军攻守交战旷日持久,茫茫大雪将未来得及的尸首草草掩了,那些断枪折矛、弃马裂甲却浮于雪间,足见战事之惨烈。
乱尘奔在飞雪之中,寒风刮面,有如刀剐,鼻间又满是血腥气,直刺其心。他心伤难忍,口中只是喃喃说道:“大哥……大哥……这尸横遍野,便是你想要的?”他正伤心时,忽听东面隐隐传来言语争执之声,声音熟悉无比,似是二师哥赵云。他又疑又喜,脚下奔的更紧,终是到了袁绍等人的行营辕门,远远的见得一人一马,那人身披银甲、手提银枪,高跨在白马上,端的是英气逼人,正是二师哥赵云。只听得守门的校尉喝道:“……今番用兵,乃是袁公与诸位英雄聚事,与你家公孙瓒又有何干?”赵云道:“我面见诸公,自不为他来。”那校尉道:“你一个无名下将,也配见得袁公天颜?”赵云道:“袁公既非天人,我如何不配见?”校尉不愿与他多辩,断喝道:“你久为军将,岂知军营之中不得驰马?便是袁公愿见你,你挂甲持枪,所欲何为?若不是袁公与你家公孙瓒有停战之约,现时我便将你这孙子乱刀劈了!”赵云怒道:“事急从权,我且问你,放是不放?”那校尉手中提刀,与诸兵士大笑道:“我便是不放,你又能怎得?难不成你失心疯了,要强闯这十几万人的大营?”赵云已然勃然大怒,手中银枪一挑,将那校尉当胸刺了个洞穿,喝道:“与我让开!”说罢,两脚一夹,银枪一收,已欲纵马狂奔。
守门的兵士见赵云杀了头领,只是稍作惊慌,当下便大鸣金鼓,引得营内军马来围赵云。赵云再不多话,跨在马上、手中银枪点颤纵横,枪影如那梨花暴雨,枪势到处,人马应声而倒。可营中兵士如那恒河沙海,不过片刻工夫,已涌来了千百人,将赵云团团的堵在辕门处。乱尘原想急步奔至赵云身前,再与众人说清了,却不料兵士又见得他负剑而来,也不分什么青红皂白,一轮箭雨已是激射而至。乱尘只得将长剑掣在手中,左一掌、右一剑,劲气四下荡漾,如一张巨网般将羽箭尽数拦了。他方要说话,那些兵士又是狂拿矛枪攢刺,乱尘本不愿伤人,持剑将刀枪挡了,但见得对方势如潮涌,一浪接着一浪,更有下作者,偷拿了铁钩、狼筅、流星胆一类的阴险兵器使绊子。亏得乱尘武技卓然,倒也伤他不得,但他始终见这班人久战不退、只能与赵云遥遥相望,又想起师哥师姐他们有今日之困,也是这班人苦苦相逼,他对貂蝉爱之忱切,世间无事可及,不知觉间心肠陡然一横:“你们咄咄逼人,死有余辜!”
他杀意一起,剑上黑芒暴涨,三两下间,身前众人已被他斩倒了一大片。他杀心一开,何人可拦?但见得军士前赴后继,均来阻他,可他剑势一往无前,无以计数的兵士似那秋收的麦子一般倒下。热血四下飞溅,教乱尘双袖间一片鲜红,脚下的雪地更被血水浸得通透。赵云高骑在马上,听得身后喊杀震天,原以为来了一名高手,也不及转身,右手一抖、长枪后刺,却是一招势大力沉的“回马枪”,想他枪术了得,数十年来从未一败,这一枪又是情急之下全力所为,便是吕布亲至也只能避其锋芒,孰料来人身子一斜,兵器与银枪交相一接,看似轻巧、却是震得赵云虎口发麻,赵云心中大惊道:“袁营中何时来了个这般的大高手?”他未及变招,来人已至他身侧,更是惊道:“我命休矣!”却见得黑光一闪,来人的剑势倏忽一转,削断了数把长矛,正当此时,又闻那人呼道:“云师哥!”赵云这才瞧清乱尘,大喜道:“小师弟!你竟没死!”乱尘应道:“嗯!”说话间又是数十把倒钩偷刺乱尘,赵云银枪大力横扫,将倒钩尽数劈断了,听得赵云笑道:“师弟,此处非说话之地,咱们且杀进营中,待得见了那袁绍,咱们再好好叙叙!”乱尘心肠大热,这一两句话间他已明白赵云所为何来,点头说道:“好!”
二人再是无话,一个打马疾驰、一个掠地狂奔,银枪如龙、搅涌江水,黑剑似虎、翻腾黄沙,直杀得军营人仰马翻。想来他二人武功虽是奇高,但营帐千千万,二人连闯了数里,才闯将了一小半。中军军营听得前军报信,早已将鹿角积摆,无数劲弩刀枪枕戈以待。至于后军乃是袁绍、曹操等人的歇息处,更是重甲云集、亲卫密布,只等乱尘、赵云二人来闯。
却说此刻已过了子夜,袁绍的主帅大帐里却是灯火通明,袁绍、袁术、曹操、刘备、孙策、刘表等人皆在,须知袁绍性好奢华,这主帅大帐自然宽阔,但此刻帐中大大小小的挤满了各路军将,灯火照应之下,一个个面红耳赤,正吵得不可开交。
黑厮张飞嗓门最大,正圆瞪着眼睛盯着曹操,骂道:“滚你奶奶的,你自个儿退兵,凭啥要俺们也跟着一起退?”曹操白了他一眼,却不与他争执,反是左右亲卫典韦、许诸挡在张飞面前,典韦更是对骂道:“吼什么吼?你再敢聒噪,我一大耳光刮过去!”张飞素来天不怕地不怕,典韦此言更是将他激得狂怒:“你来啊,老子等着你呢!”当场便摆开了架势要与典韦互殴,好在关羽识得大体、伸手将张飞拉住,劝道:“三弟,诸公在此,休得胡闹。”而那一厢曹仁与夏侯渊也已拉住了典韦,好教他二人都不能动手,这一场斗殴好不容易压了下来。可那纪灵素来与关羽张飞不和,阴不阴阳不阳的说道:“我当你张飞如何了得,只会平日里窝里横,今儿个在城前还不是被人打的吐血跪地?”张飞哇哇一声大叫,从关羽怀间挣脱出来,一记老拳冲着纪灵脸上打去。想他拳力刚猛、这一拳又是全力而出,倘若受实了岂不要被他将面目砸的稀烂?纪灵情知不敌,忙是往后侧让,可不知被谁在脚下一绊,竟尔往前摔去,似要教脸送到张飞拳头间一般。纪灵惊怒之下,双拳架住了脸面,口中大骂:“颜良文丑,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原来颜良文丑二人先前立在纪灵身后,见得纪灵避让张飞的老拳,非但不来劝架帮忙,反而暗中使绊子,好教张飞将袁术这个唯一能打的心腹大将给误杀了,其心之恶、由此可见。
正当得此时,二人四掌齐到,从一左一右分拿张飞腰腹与手臂,张飞虽然粗莽、但眼观二人铁掌甚急,不敢怠慢了,忙将铁拳收了,吐气爆喝一声,左右双掌同出,正正与那二人四掌相拍。但听得啪啪两声脆响,三人均是啊了一声,张飞一人虽然抵住了来者,但气血翻腾难忍,蹬蹬蹬蹬的倒退了数步,黑脸竟泛得乌青,头昏目眩之下才看清楚挡自己的是江东的孙策与太史慈。他脾气素来火爆,破口便要相骂,可奈何心间郁气难出,嘶着嗓子却说不出话来。反是那纪灵得饶了性命,心中忿气难消,抬掌便往颜良文丑二人劈去。他虽然武功高强,但又怎么颜良文丑这等横行河北的高手对头?单打独斗他尚且不如,一人双打二人可谓是不自量力,只三两下间便被颜良文丑二人扯住了双臂,但闻颜良文丑二人嘿嘿冷笑,只消得二人稍稍用力,便可将纪灵的肩骨卸了。那黄忠却是积压不住,喝道:“帅营重地,岂容尔等逞凶?”他也不管刘表脸色如何,双掌霍霍起风,已来拿颜良文丑。而魏延与黄忠事事相随,再加上他本来便好事的性子,也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一出手便是重招、劈头盖脸的往颜良文丑打去。
颜良并不认得他们,只看他们是荆州兵的服色,撒开了纪灵,一面还招一面说道:“嘿嘿,什么时候缩头乌龟也爱多管闲事了!”他这话可是激怒了荆州众将,为首的蔡瑁怒道:“你骂谁呢?”颜良一面抵挡黄忠,一面说道:“谁是乌龟我便说……”他那个“谁”字都不能说出口来,便被黄忠快掌逼得连连倒退,而文丑亦与魏延异于汉人的蛮打狂踢战得不可开交,口中怒喝道:“好贼子,武功不赖!”魏延拳脚呼呼生风,口中嗬嗬不止,片刻之间已与他对轰了十来招。他口中喘着粗气、却仍要抽着空儿说话:“岂止是不赖,更能打得你趴下!”他们这一动手,袁绍帐下的张郃、高览、淳于琼等人均杀进阵来,荆州的蔡瑁等人虽觉得黄忠、魏延莽撞,但胳膊肘毕竟不会往外拐,当下便拉了张允、文聘、邢道荣等人与河北众将捉对儿厮杀。
这厢荆州与河北两地的人马动起手来了,张飞在孙策手上吃了亏,哪里还肯相让?只见得他如疯虎一般扑向孙策与太史慈,孙策原因理亏、只是招架避让,但见那张飞招招凶狠、乃是与人搏命的重手,这才怒从心起,与太史慈双双放开了手脚与张飞拼命。关羽原想平息事态,跃在了阵中、出掌来拦太史慈,孰料却这一下却是捅了马蜂窝,被江东一众误会了,直以为他要逞凶杀人,甘宁、周泰等人也不待周瑜吩咐,哇哇的便杀了进来。原先关羽、张飞两兄弟能稳胜孙策、太史慈,但江东军将呼啦啦的杀进十余人来,他二人武功再是高强,又是如何能抵?两兄弟且打且退,却又不小心将张郃与蔡瑁互殴的铁爪引得偏了,只听得哗啦两声,堪堪将夏侯惇胸口的布衣撕了,想这二人锐爪尖利,当下便将夏侯惇胸口抓得鲜血淋漓,夏侯惇本来就是个暴脾气,也不问青红皂白,拉了曹洪、于禁、李典三个小兄弟便劈头盖脸的往张郃、蔡瑁身上打去。经由这么一闹,这帅营中的五路军将均杀在一起,一开始还互分彼此,袁绍不打曹操、刘备不打刘表,反倒是袁术手下的纪灵等人武功最差、却是最像疯狗,见谁咬谁,将浑水搅得更浑。不一时,五路人马谁也不分彼此,除了自家兄弟不打,逮着一个对手便下得狠手乱揍。幸得此处乃是袁绍议事的帅营,除了袁绍、袁术、曹操、刘表、刘备五人能腰悬佩剑之外,众将均在入营时缴了兵器,不然刀枪无眼、这帅营重地早就尸横遍地了。
说来也是好笑,帐外乱尘与赵云闯营,闹得是金鼓大作、火光四起,各路诸侯手下的传令小校急忙拍马来通报讯息,但未至帅营便听得杀声震天,各个惊得还以为是吕布夜闯大营,至得帅营之后更是傻了眼,但见得帐中除了五路主公阴沉着脸高坐着外,其余大大小小百余个将军不论服色如何、皆是翻翻滚滚的撕扭在一处。此间乱景,可谓是恒古未有,这几个传令小校见得自家的上司眼睛通红,还以为是起了血仇,一个个热血冲脑,提了腰刀便与身边的他路人马乱砍,哪还顾得上什么闯营的通报?
众人正打得不可开交,那袁绍却始终端坐不动,至于袁术、曹操、刘备、刘表四人亦是各有算盘,俱不说话。终归是河北军将人多势众,竟在五路人马的乱斗之中占了优势,袁绍心道:“咱们这一次合围吕布乃是各取所求,哪里比得昔年会盟讨董?便是讨董之时,诸人也不心齐,今日又是如此的乱斗,想来平日里积压了不少的怨气。妈的,待我收了吕布,汇我河北雄兵之力,教尔等再一个一个的灭了……不过这吕布尚还未降,我还不能容得他们白折了兵将……”他刚要发令喝止,猛听得营中轰隆一声震天的炸响,营外的火光大起,耀得一片大白,袁绍心骂道:“妈的,你们斗殴便是算了,哪个孙子竟放起炮来了?”他生怕事态再发展下去酿成兵变,这才呼道:“住手!”可众将恶斗正酣,岂能听清他言语?袁绍又连呼数声,眼见无人理会自己,又气又急间听得一人细声细气的说道:“你们打吧,最好打得个同归于尽,好教那吕布捡个现成的便宜,从这大军间溜了出去。”
这人话音不高,但言语极为尖刻、教人听得甚不舒服,曹操一听便已知晓说话这人乃是自己帐下的军师郭嘉。说起这个郭嘉,他一肚子的恼火与猜忌——这个郭嘉从现身起便是一直是个迷,他口说自己乃是颍川阳翟人氏,原是在家读书学经,闻得天下大变、曹操当为雄主,自觉有那经国辅政的大才,便来相投。曹操素来谨慎,戏志才虽死、自己也正是缺少一名善思的谋臣,但莫名其妙的来个人要做他的谋主,如何肯轻信了他?可他先后派曹纯、李典等人多番打听,将那阳翟都翻了个遍、都没听说有郭嘉这一号人。他原先以为郭嘉乃是那陶谦派来的奸细,便借着泰山贼滋扰百姓的战机将他试探,岂料到这郭嘉一上战场,举手抬足间便将数万泰山贼杀的杀、赶的赶,这伙自黄巾大乱起就盘桓泰山诸郡近十年的贼寇被他杀的一败涂地,到今日都缩在深山中、不敢出来讨曹操的晦气。经此一役,曹操对这郭嘉刮目相看,便逐步授他军职。这郭嘉倒也不负厚望,于内,劝农课桑、屯田养兵,又兴修水利、治理生产,这几年间又陆续向曹操推荐了荀攸、荀彧、程昱、满宠、刘烨、陈群等良才,教他们分于其岗、智政各施其能,令得曹操治下风气一新;于外,屡出奇策,抢献帝、败张绣、刈泰山、阻陶谦,再至这次的围吕布,每一桩事这郭嘉都办得漂漂亮亮,教人连一丝一毫的毛病都挑不了。曹操欢喜之余,便想将他引为知己,可数次与他交谈之后,发现此人用心深刻,所图者并非只是荣华富贵那般的简单,又想起这郭嘉每次用计都是歹毒无比,常言道‘天无绝人之路’,可这郭嘉却机关算尽、逼对方至绝境,便是吕布这样天下无双的大豪杰都被他逼的起了轻生的念头,此人如此的可怕,曹操岂能不防?再加上这郭嘉性情古怪,一向是独来独往,便是与他推荐来的荀攸、程昱等人也不亲近。至于曹家的这一帮老兄弟念得这郭嘉的功劳,一次大胜后邀他来喝他庆功酒,非但没能邀来,推搡之间竟是起了口角,别看这郭嘉文文弱弱,动起手来却不含糊,那一日竟然把那把曹洪、李典二人打伤了,后来夏侯惇找自己理论,这郭嘉不辨不答、只是冷笑,而曹操因为正是用他之时,只能说什么“此乃非常之人,不宜以常理拘之”这般的话来圆场,好在夏侯惇等人与曹操是本家兄弟,虽然不记曹操的偏袒,但曹家众人却与郭嘉结了仇。不过这郭嘉全然不以为意,每每战前用计,便以军令逼压众将,众将又以大局为重,只得全力为之、任由他运筹差遣。待得战后大胜,这郭嘉从不予以嘉奖,却言说诸将处置失当之处,弄得曹营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将军校尉都对他怨恨不已。但曹操身为人主,现今又是用人之际,怎可因这性情怪叵的缘故将郭嘉赶了?只能是三番五次的劝说于他,可这郭嘉却是死活听不进劝,气得曹操连降他军职,从谋臣之首的军师祭酒一直贬到最低等的议曹,这个郭嘉却浑不在乎,始终如幽魂似的神出鬼没、不交朋党。时日久了,曹操亦如众人一般时刻憎之、爱之、防之,除了军议之外,全然放由于他、不与任何的理会。
故而此刻郭嘉言话,曹营诸将心中俱是一寒,同是心想:“我等还是早点收手了好。不然这郭嘉又要出什么馊主意对付我们。”他们心中惧怕,手脚间自然不敢再打,兀自的将身前对手架开了,便一个个乖乖的退到曹操身后,郭嘉之寒,由此可见一斑。便是连那曹操都不自觉的打了个冷战,心道:“这郭嘉又想干什么?”他素知郭嘉奇谋迭出,而且此间乱景他曹操也不方便出头,便由着郭嘉再是冷笑道:“刘‘皇叔’,你这两位兄弟好俊的身手啊,可不知道再打下去明儿个还有力气擒那吕布不?”刘备被他说得脸红,这才唤道:“二弟、三弟,快快住手!”关羽张飞谁人都敢不加理睬,唯独刘备的话言听计从,皆是哼了一声,也自战圈中退出。而颜良等将这才听得袁绍的责骂,也俱是收了拳脚。刘表也适时说道:“诸将退后,不得造次。”荆州众将早已打得筋疲力尽,此刻有了收场的好机会,装模作样的啐了几口唾沫,也即退去。至于剩下的袁术一众却是分成两帮,其间虽不会互斗,但江东诸人听令孙策,孙策一退、众人皆退;而袁术的亲信纪灵、张勋、桥蕤等辈,非但于五路人马之中武功垫底、竟连品行也是最差,眼看着对手们都已退让了,却仍似群疯狗一般追喊着乱打。非得要关羽、许褚、颜良、黄忠这些人抬脚将他们连连的踢远了,惹得袁术挂不住面子了喝止才是罢休。这番一闹,非但四路军马瞧他们不起,就是连依附于袁术的江东诸将都觉得羞辱难当,耻与他们为伍。
众将停手之后听到营外杀声震天,均以为是帅营互殴波及所致,便各自出门令得手下传令约束兵士,岂料得到是有人闯营?又观得前方火光耀天,似有千军万马闯将而来一般,心中皆惊:“吕布不是只有百余人马么?怎得现在看来足有万人之众?难道是得了什么强援?”当下转身急急回营,说与各自主公听了,袁绍大怒之下,忙遣了各路军将回归军中阻挡。这偌大的军帐内方才还人声鼎沸,顷刻军将散尽,帐内一片狼藉,只剩了袁绍、曹操、袁术、孙策、刘表、刘备、郭嘉七人。袁术心中有气,见那孙策仍留在营中,怒道:“你不去安排兵马,留在这里做什么?”孙策揖道:“袁公明鉴,属下优在冲阵杀伐,而周瑜却胜于坚营固守,军中一事由他去办便即是了。”袁术又道:“我与诸公要商议机密军事,岂能容你听了?”孙策心中恼怒、面上却是神情不变,说道:“属下不才,也有几分统军之能。明日自请为先锋攻城,故而想听得诸公布置,早回去做了安排。”袁术心想:“孙策这小子倒是有心,想着我今夜丢了脸,明天要做那先锋官为我抢攻,看来我是误会他了。”这才颜色稍缓,说道:“你且退在我身后,不得胡言乱语。”他又瞥见那郭嘉盘腿坐在曹操身前,时逢大寒、帐内生有大火取暖,那郭嘉却是一手轻摇着羽扇、一手端着酒杯轻笑。袁术念得他日间对自己的吹捧之言,笑道:“郭先生如此雅致,想来早有了分说。”
郭嘉笑道:“承蒙袁将军错爱,我一个文弱书生能有什么分说?”袁术道:“郭先生素来机智,想必早已料到今夜吕布闯营,故而有了安排了?”郭嘉摇头道:“让袁将军失望了,小生全无安排。”这郭嘉性情不定,袁术不知他说话是真是假,只觉得尴尬,不由拿眼来看曹操。这郭嘉喧宾夺主,曹操也自觉恼火,没好气的说道:“郭嘉,你有什么话便说出来,别在这里乱卖关子。”郭嘉道:“主公怎生这么大的火气?”曹操哼了一声,道:“你若没什么话,便给我滚了出去。”郭嘉道:“方才没什么话,现在却有话想说了。不过怕是说出来主公不喜欢呢。”曹操怒道:“有屁快放!”郭嘉呵呵一笑,说道:“啊呀,被主公这般一吓,我的屁又缩回腹中去了,容我缓上一缓。”想他二人互为主仆、关系却是这般的恶劣,袁绍等人看的是又觉好气、又觉好笑。眼见陷成僵局,刘备便做那和事佬,从席间坐起,跪在郭嘉桌前与他斟满了一杯酒,笑着说道:“先生计谋百出,若有什么妙计,不妨教我们听了,也让咱们开开眼界。”郭嘉嘿嘿数声细笑,却是叹道:“都说刘皇叔仁厚亲近,若我家主公也能这般的和气待我便是好了……唉,侍主不幸啊。不如我投了你罢……”曹操见得刘备闻言后面色大喜,心中暗笑道:“你刘备还仁厚亲近?郭嘉这小子知道你假仁假义,明面上骂我,暗地里却是骂你呢……哈哈,你刘备野心再大又是如何,兵微将寡,身边又没有个聪明的谋士,这么多年只靠着关羽、张飞二人与你打拼,如何能有什么大成就?你以为你这点小恩小惠便能将郭嘉收买了?你可上了他当啦!”那刘备果然说道:“曹公待先生,乃是严中见亲,实为爱才惜才之举。刘某不过浮于人世,岂可与曹公相比?不过先生既有亲近之意,待此间战事了了,刘某多请先生喝酒便是。”郭嘉道:“你那平原县乃是乡下穷地方,尽是些粗酒烂肉,又无美女歌舞,不去不去。”刘备全没料到他转变如此之快,愣道:“这……”
但经由他二人这么几句对答,在座的诸人均觉这刘备恶心无比,喉中似是吃了死苍蝇一般。袁绍、袁术等人与刘备打过不久的交道,倒也习以为常了,那荆州刘表从未见过刘备,心底下直是暗骂:“早听说这刘备如那蝗虫,说什么自己是皇族之后,又不知廉耻的寄生于他人。一天天将仁义挂在嘴边,可私底下却暗藏祸心,瞒着袁绍曹操等人扩张兵马,这般的小人,怎得不早点杀了他?”但他人之事,他也不好言说什么,只是轻咳数声,正色道:“军情紧急,诸兄还是休要说笑了。”曹操这才说道:“郭嘉,你再不好好说话,我便教那典韦进营来抽你两个大耳光。”郭嘉扭头白了曹操一眼,说道:“好好好,你是我家主子,我听你的便是。”
他仰头喝尽了杯中美酒,说道:“今夜聒噪,当不是吕布突围。”众人均是“哦”了一声,讶道:“先生何出此言?”那袁绍更是说道:“可是先生早在下邳城中安排了眼目?”郭嘉摇头道:“吕布身边均是些死忠,我如何能安排眼目?”袁绍追问道:“那先生缘何这般笃信?”郭嘉反问道:“敢问袁公,大军围攻下邳城有几时了?”袁绍稍稍一愣,说道:“七八十天了罢。”郭嘉又问道:“那吕布又突围过几回?”袁绍沉思道:“初时每日一次,最近倒没怎么出来了……也就今天拼死突围了一回罢……”郭嘉道:“那结果呢?”袁绍道:“什么结果?他每次冲杀,便是教咱们折了不少兵将,但自己的人马也是越打越少,到今天都没能突了围去。郭先生,你怎么突然说这个?”郭嘉笑道:“袁公你已将吕布不能突围的原因说了,还要教我说什么?”袁绍等人仍不理解,均是望向曹操,曹操气得将酒杯掷那郭嘉,但见得郭嘉将身子一偏,长手一揽、用羽扇将酒杯接了,笑道:“谢主公赐酒!”他见得曹操面色黑沉,这才慢悠悠的说道:“那吕布再是文武双全,奈何咱们人数众多,兵法云;‘以力压人’,在咱们的绝对兵力优势面前,他能奈何?每一次突围都是飞蛾扑火,故而我之前一直要各位尽情杀敌、但凡出城的都不留了活口,便是要他吕布死一人少一人。如那温水煮青蛙,到今日那吕布仅剩百余人,可咱们却源源不断有兵员补充,他还能突围的出去?”
郭嘉这般一解释,众人方才豁然明白,那刘表却仍不放心,说道:“郭先生,昔年匈奴犯我长安,吕布也曾被十万大军围城,后来也是逃了,终酿成今日之害。你便不怕他故技重施,再从我们眼皮底下溜了出去?”他这么一提醒,众人又觉如是,那郭嘉却是嗤笑道:“今时今日,如何能与彼时彼日相比?”孙策道:“但请先生指教。”郭嘉道:“彼时围长安者,乃是匈奴、邪马台、李傕、郭汜等豺狼辈,乌合之众,岂有军法调度?今日在座皆是大汉名宿,用兵遣将、无不精严,吕布无有可趁之机,此为其一;其二,彼时吕布尚能为祸天下,故而自长安逃出后,世人容他有落脚之地。如今吕布恶贯满盈,多番骚扰诸位州郡,不说这下邳四战之地,便是方圆千里均是诸位守土,他便是能逃,又能逃到何处?”众人听他言说,均觉有理,心中大是快慰,便是那刘备原因今日白天曹操私自撤兵一事又所怨恨、到此时也缓了一口气来,只听得他说道:“郭先生高谈阔论,真教在下茅塞顿开。不过在下尚有一事不明,还望先生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