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倭人将马车团团围住之后,并不急于动手,反是异口同声的说道:“属下叩见小王爷。”夏侯惇等人一听,均是一愣:“小王爷?那倭人不是只有一个什么卑弥呼女王么,怎么有来了一个什么狗屁小王爷?”夏侯惇骂了一句:“兀那倭狗,弹丸之地,也敢学咱们大汉称王称侯?”那人也不见怪,端坐在下属们端上来的太师椅上,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茶,这才微微点了点头,问道:“国主怎么没来?”一名首领上前躬身拜道:“回小王爷的话,属下们收拾杨彪之时,遇到了一两个棘手的刺头,不过国主亲自出马,三招便将对方擒下了。”夏侯惇等人听在耳中,心里一沉,均是在想:“老太尉杨彪那一路,有卫尉士孙瑞、太仆韩荣、其子杨修以及日夜行者两位兄弟,算来强手也不是不少,竟然就被那国主三招间给擒了?这倭人国主武功当真有那么高?”众人正思忖间,那“小王爷”点头嗯了一声,道:“国主武功日益精进,今日将一众汉家高手擒了,也算是长了咱们邪马台人的面子。”
他话未说完,就听得马车内有人狠狠呸了一声,骂道:“司马懿你个数典忘祖、不知廉耻的狗贼!你自己是个汉人,却帮着这群倭狗祸害我华夏大好江山已算是罪大恶极,今儿个又以倭人自居,难道你爹妈祖宗都已死绝了么?”夏侯惇等人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原来这小王爷便是那阴狠歹毒的司马懿,众人均晓得这司马懿的蛇蝎恶心,又想起自己这些日来所受的牢狱之灾皆是拜他所赐,鄙弃之余更起愤怒,一个个指着司马懿破口大骂。
按常理说,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人,被众人如此不堪入耳的齐口相骂,就是不暴跳如雷也要青筋毕起,可这司马懿却像个无事人一般,慢哉悠哉的品完了杯中的绿茶,将手在衣服上轻轻一掸,才悠悠说道:“国主顷刻即到,诸位可得将此间事料理得妥当了,不然她老人家来了,可要笑话诸位办事不力了。”他顿了一顿,似想起什么,又是说道:“对了,国主为何不送他们归西往生、却只是将他们擒了?”那首领毕恭毕敬的答道:“启禀王爷,国主说这些人都是栋梁之才,杀了太过于可惜。”司马懿哦了一声,看了一眼众人,微微摇了摇头,叹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呐……你看看,这里的衮衮诸公,将军也好、文臣也罢,一个个都住不惯咱们先前给他们准备的‘水府洞天’,非要向往这外面的污糟之气,毕竟人各有志、咱们也不好勉强……算了,咱们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这便成全诸位大人的愿望罢。”他这些话说的虽是既客气又轻巧,可在场众人均是知晓,这司马懿说话句句如带倒刺,每一个字眼都恶毒无比,现已是起了必杀之心。
倭人得了司马懿杀命,正蠢蠢欲动之时,也不知是谁在马车里说了一句:“司马懿,你要取我们这些个项上人头,怕也要掂掂自己斤两。”司马懿冷冷一笑,讥讽道:“皇甫将军,上次你有高人相救,恐怕这次没这么好的运气了罢……”他还想再说上两句,夏侯惇的钢刀已削至他面前,他这一招名叫“威振雷霆”,如雷霆立威、天门擂鼓,威威然、猛猛然,蕴有三四一十二式后招,乃是刀劈顶花、专破上三路高手的刀法,可惜他旧伤未愈、新累又添,此刻内力虚浮之下、这一招自然使得不够精巧,那司马懿一身功夫换了往日也不过与他伯仲之间,他这一刀若在平时说不定能取到出奇制胜的妙处、将司马懿的头颅削下半边脸来,可便是这么招式滞碍间,被司马懿瞧出了空子,手中羽扇一格一架,刀锋险险擦过他右脸,不及夏侯惇变招,司马懿高飞右脚,一脚三踢,径取夏侯惇膝盖、小腹、胸口三处,但听砰砰砰三声一声比一声响,夏侯惇暴吐一口鲜血,向后连跌了好几个筋斗,直至后背撞上马车,这才跌坐在地。
司马懿毕竟奸猾,败敌之后并不穷追猛打,身形往后急退,左右各是虚画一掌,遥遥封住曹洪、乐进二人可能攻来的招式,直隐入下属的重重人墙中,才哈哈大笑道:“夏侯将军刀法虽然漂亮,但本王已失了领教的兴致,不如你就带着这门神刀绝技去与那阎罗王较量较量罢。”话毕,他羽扇一挥,乃是示意众下属蜂拥而上、乱刀杀人。
倭人人数虽众、各个武艺不俗,可夏侯惇、曹洪、乐进三人毕竟乃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顶尖好手,他们见惯了战场厮命博杀,此刻命在旦夕的颓势反而激起了他们内心深处的狂气,三人均是放声长啸,绕着四辆马车奔走环行,或横刀猛劈、或举剑疾斩、或拳脚踢打,一时之间那帮倭人非但不得近身,更是折了十多名好手。司马懿见状,脸色阴沉,冷声喝道:“一群废物!还不快快布阵!”
那帮倭人自不敢怠慢,手中兵器一卷,五人一组、背心朝后、围成一个圆圈,每一组对上夏侯惇、曹洪、乐进其中一人,这十五人之外,又有七十五人大阵,每一阵二十五人,二十五人之中又分为五人小组,组内之人更是同手同脚、仿似一人。这大小两阵内围夏侯惇、曹洪、乐进,外围马车,直将汉室群臣重重困在里面。
夏侯惇虽然性子鲁莽,但特别好研于搏杀技巧,于武学诸道也算是赋有奇禀,虽不比乱尘那般的天纵英才,单也算是了得非常。莫说曹家一众兄弟之内数他武功最高,就是放眼当今武林,他也算是出类拔萃、难有胜之者。他见众倭人五五成数,当下便知倭人乃是按照金木水火土的位序走步、出招,手中不住挥舞大刀迎敌的同时,心中一直在想:“果然不出我所料,那司马懿武功出于道门,投身于倭国之后,便将咱们汉人的高深道法传给了倭狗,眼下这些倭狗所使的正是金木水火土五行阵法,只是他们看似招式一板一眼、全然依照相生相克而使,但实则脚步斗转、攻迹飘忽,并不是相生相克的道门正法。我若是以寻常解法破阵,怕是中了那司马懿奸贼的毒计……”他挥刀抵挡之时,脑中盘算自己所会的各门道家阵法,可盘算来盘算去,总觉在这上百人的假五行大阵围攻之下,别说是护得众人无虞、就是自保也是堪忧。眼下倭人并不急于杀人,只是将里外两层大阵压得越来越小,待得时候一长、己方精力不济之时,倭贼乱刀便可将众人尽数剿了。
他正思忖之间,听得曹洪、乐进啊啊了两声,循声望去,只瞧见他们二人肩臂上被划开了数个口子,鲜血随着手臂挥舞汩汩飞溅,已是在倭人大阵下撑不了多久了。情势紧迫,再容不得他细心思量,单刀一横,一招龙跃在渊已是横行而出,不待对方反应,“神龙摆尾”、“密云不雨”两招又是连打他人,可惜倭人早有准备,知道己方任何一人都不可与之对敌,故而夏侯惇每出一招皆有一组五人同手同剑将他挡住,这片刻之间,与夏侯惇对攻的已有三组一十五人,那夏侯惇再是天生蛮力、又怎能敌得过倭贼人多势众?他心中越是焦急,手脚招式越是疏忽,一个不小心,已被五剑刺中他小腹,他只觉丹田剧痛,暗骂道:“吾命休矣!”
便在此时,背后忽然传来两股大力,也由不得他反抗,各吸住了他左右臂膊往后急拖。夏侯惇原以为自己已然死定,哪里料得这般变故?只听得那司马懿咦了一声,回头一看,背后已是站了两人。不及夏侯惇问话,那两人拳脚翻飞,硬生生的将倭人假五行大阵迫开七尺,将已是半死的曹洪、乐进二人自剑风血雨之中捞了出来。那司马懿只道今日必定得逞、并未算到如此奇变,怒火攻心下难免气急败坏,指扇怒喝道:“兀那贼人,安可坏了本王的好事!”那两人一言不发,将曹洪、乐进、夏侯惇三人送进车厢之内,自己却如渊渟岳峙一般拦在马车外。夏侯惇躺在车厢内连啐了数口浓郁血痰后才稍稍缓过气来,他是个闲不住的性子,用血刀将厢帘掀出一条缝来,只瞧见那二人浑身上下均以黑布紧裹,只露出两双精芒毕露的眼睛来,夏侯惇毕竟是内家高手,一看这两对眼招子便知这二人乃是武林中的强手,也顾不得想这二人身份,心中偷乐道:“嘿,想来是天不绝我,来了两名强援了!”
司马懿连骂数声,那二人始终如哑巴一般不答半句,司马懿越骂越怒,又看见下属一个个呆头呆脑的站着并不上前,将茶碗一摔,怒喝道:“一个个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本王将这两个杂碎剁成肉泥!”那些倭人这才如梦初醒,当即五人一组攻上前来,左面那汉子冷哼一声,身影微微一晃,双拳兜出一个硕大的花影,势挟劲风,迎面击出。此人一招既出,此后拳脚迸飞自是飞影无数,莫说是夏侯惇等人看的赞赏不止,就是那身为敌方的司马懿也于心中暗暗赞道:“好个拳掌并举之法!”那人虽是赤手空拳,但一双肉掌威风凛然无比,遇上对面五把利箭不闪不避,每一击都是全力与对方相拼,只听得拳剑交击的砰砰砰砰之声不断响起,转眼间他已将一组倭人迫得连退了数十步。其余倭人见同伴不敌,急忙上前帮忙,片刻之间已是连上两组,一十五人同战那汉子。虽说单个倭人都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但他们所使的阵法极为厉害,与那汉子拳来剑往的斗了一会儿,见那汉子无法靠硬撼强攻瞬间击杀己方任何一人,渐渐去了胆怯之心,剑法、步伐间的配合愈见亲密,已似是三个五头十臂的金刚怪物将那汉子团团围住。那汉子也是瞧出倭人所使的阵法乃是出自道家五行相生相克的端倪,心知不敌,左拳倒抄、出了一招“哪吒闹海”,右手化拳为掌、五指箕张,却是一招“反御五极”,脚下借着这反御五极的身形倒踩了土、火、水、木、金五步,从倭人大阵里险险跃出。
那汉子跃出之后,与右首的同伴对望一眼,似是在说此阵凶险之处。司马懿一直细心旁观这汉子方才所使的身法招式,一时半会儿间虽是猜不出他的武功来路,但也知他是一名劲敌,又见右首那汉子身形更为魁梧,想来武功比于同伴更胜一筹,若是这二人同时出手,己方的五行大阵虽是能围得他们,但要伤得他们却是困难无比。思来想去,还是因为这帮倭人武功根基太差,没有一个能担当栋梁的主心骨,看来还需自己亲自上阵,做那统领众人手脚的阵眼。想到此处,他扑棱而起,立在五行大阵垓心,说道:“二位再是装聋作哑,可怕待得一会儿丧命本王手下,正做了那不知姓名的孤魂野鬼。”
那两名汉子见司马懿驱动五行大阵往身前压来,身形倏然一晃,双双扑入阵中,欲要直取阵眼处的司马懿。司马懿嘿嘿一笑,羽扇一举,已有双组十人迎上了二人的拳脚。两名汉子见倭人招式猛恶,若是疾攻司马懿、不免会先送了自己性命,只好各自斜身避开,两人皆是以手代刀,一个出了一招“盘龙吐信”、另一个出“霸王举旗”,这两招虽皆是反劈的刀法,但一个须得圆转身圜,一个却是金鸡独立,但听当当二声,二人皆是与倭人的五剑剑身对撞了一下。不及这二人变招,居中的司马懿扇子斜挥,倭人得他号令,长剑一分,幻成十朵剑花,皆刺那两名汉子的右腰。二人掌到中途只得变招,可一招打出,倭人早已在司马懿的指挥下趋避而开。
这两名汉子武功虽是高强,但心思却出奇的谨慎细微,眼见倭人趣退,他们并不趁势追击,只是拳掌连舞、护住了自己周身门户要穴,乃是七分守三分攻的打法。司马懿见状,更是猖狂,羽扇疾点,又指挥了四组人马加入了大阵内。这两名汉子生平中对抗强敌无数、少有积弱之时,今日相伴同来为救得汉室群臣,原以为倭人再是人数众多,也只不过是乌合之众,凭他二人一身的好本领自然能够轻取了,故而未免泄露了身份,连应手的兵器都未携带。可现在与这司马懿居中指挥的倭人对敌,却如同一下子面对了数个与自己实力相当的高手对敌,只要稍有疏忽,就要将一条性命葬送在这五行大阵中。二人又与倭人对攻了数十招,渐觉心力不支,而倭人已是倾巢而出,翻翻滚滚、此去彼来,趋避同步、你攻我守,五人一组如车轮一般滚滚拥上。二人虽早是瞧出此阵不脱五行大道的园囿,也曾尝试以相生相克之法破解此阵,但只出了一两招,便已是险象环生,差点连胳膊都要被对方削了,二人吃惊此阵法蹊跷古怪之余,更是苦思破解之道,拳脚间招式不再大开大阖,改使小巧连密的招法,火来水淹、兵来将挡,谋定而后动,护住门户之余,偶尔出得一两记长拳、踢出一两脚飞腿,只做试探之用。
那司马懿初时见着二人武功了得,原还担心己方难敌,但此刻见他们已是深陷自己这五行乘侮大阵的重重包围中,心中狂喜,猖笑道:“兀那小贼,若是你们肯对本王下跪磕头,本王还可留尔等一条全尸!”一名汉子恼他猖狂,狠狠呸了一声,行气不免有了滞碍,拳脚间便露出一点空隙,那司马懿等得便是这一瞬即过的破绽,当下挥扇疾斩,自倭人阵眼之中跃出,“苍龙出洞”、“蛟鳞蒸腾”二招更是应手连发而出,斩向那汉子腋下。
司马懿猛攻之时,倭人气焰更为嚣张,竟是数十把利剑齐压,不求将这二人置于死地、只愿为司马懿稳占那上风之势,不得不说,倭人此计甚为歹毒,那汉子疲于应付对方群起而攻的乱剑大阵,哪还能抽得手来抵挡司马懿的杀招?夏侯惇在车厢内看的仔细,大声唤道:“兄弟,小心!”那汉子同伴眼角余光一瞧,也是看出了司马懿的险恶用心处,怒喝一声,劲贯双拳,以全力一击轰开裹在身边的长剑,同时身子前伸、右腿上撩,踢向司马懿执扇的手腕。司马懿因他这一脚不得不变,扇子一收、左手抄起,顺着那人的脸颊斜斜扫过,啪的一声拍中那人肩膀。那人受了他一掌,自是拿受不住,往后连跌数步,砰的一声摔进车厢内。
司马懿所练的乃是道家阴柔武学,这一掌亦是以阴劲催动,那汉子方要提气再战,只觉肩膀处一阵剧痛,连脸颊脖颈都是火燎燎的刺疼,想来司马懿这一掌用力之毒。车厢内众人关心他的伤势,夏侯惇、皇甫嵩二人更为热心,也不顾己身内伤颇重、竟是出手连点他肩膀上的云门、中府、肩井、天府诸处穴道,生怕这汉子被司马懿的阴气所伤。二人正点穴推拿间,却听得呲啦数声,一股白冰寒气自那汉子的肩膀游走,直闯心脉,二人忙催了热气抵御,难免手脚重了一些,竟是将那汉子裹身的黑布自脖颈间撕破,露出大半张脸来,众人借着皎洁的月光,只瞧见此人肤色微白,浓眉阔额,眼**光,威风凛然,并不像江湖上的草莽高手,十足一个驰骋沙场的领兵将军,那皇甫嵩脑中灵光一闪,陡然大喜,脱口而出道:“你是张……”他后面的字还未说完,已被数十只手齐齐紧紧的捂住了嘴唇。皇甫嵩一看,正是乐进、曹洪、朱儁等人。皇甫嵩当即会意,低声道:“兄弟,别来无恙。”那汉子对着众人抱了抱拳,微微一笑以示了谢意,仍不说话,将蒙面的黑布理好之后,又跃出车厢外。
他被司马懿打入车厢内不过是片刻之事,可车厢外的同伴却是与倭人单打独斗,在险象环生的围攻间虽受了十几处剑创,幸亏他根基扎实、轻功身法又是灵动,还未伤及筋骨,但司马懿越逼越紧、剑网越来越密,他的轻功已是无法驱使,他原想开口呼唤同伴相救,但生怕开口说话让那司马懿听出了口音身份,只好急得嗬嗬有声。正慌之间,耳听得呼呼风声一紧,余光一瞥,正是同伴自背后援手来了。二人合在一处,总算是将颓势稍稍扳转了一些,但毕竟没有破解司马懿这五行大阵的诀窍妙门,刚交手了数个回合,又如方才那般绌手绌脚、狼狈不已。
偏偏在此时,又见得司马懿背后灯影点点,一大队倭人呼啦啦的骑马赶来,也不待那两名汉子看清他们面貌,一名衣着雍贵的少女自倭人中间驱马上前,将马鞭一挥,笑道:“仲达,看看我给你带什么好礼物来了。”说话间,她身旁那些倭人属下各自从马腹下解下一个大麻袋来,砰砰砰砰的摔到司马懿眼前。借着火把的亮光,那两名汉子瞧得仔细,那一个个麻袋里都是活生生的人,经得倭人们这么重重一摔,一个个摔得头昏目眩,哎呦呼唤者有之、闷声呻吟者亦是有之。但见那司马懿面现喜色,从五行大阵中跃出,狂笑道:“国主的这份好礼可真大的很哪!”两名汉子均是认得这少女乃是那邪马台国女王卑弥呼,见多了她阴狠深刻之容,却从未见她像此时这般寻常女儿家的欢喜,竟是不顾这么多的属下在场,拍掌问道:“那仲达你喜欢么?”司马懿笑道:“喜欢,自然喜欢。”说话之时,他脸色陡然一沉,自一名手下的腰间抄过一把剑来,看也不看,嗤啦一声便刺入袋中,可怜那袋中人还未清楚外头情势如何,已是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司马懿剑下。司马懿仍不住手,将剑在麻袋内搅了又搅,直至里面那人的鲜血将麻袋染透,才猛然拔出剑来,转手一挥,又刺在另一个麻袋上。那利剑锋锐,袋内人的手脚皆被绳索紧缚了,这一剑重刺之下,岂能幸免?那人闷哼了数声,身子一顿抽搐,便已死了。
那两名汉子看在眼中、急在心里,一人终是忍不住开口喊道:“司马狗贼,你如此丧尽天良,他日必遭天谴!”司马懿并不理会他,只是嘿嘿嘿嘿的冷笑,又提剑连杀了数人,袋中人临死前每发出一声呻吟他便笑的越猖狂一分,他面目虽是俊俏,但熊熊火炬的红光映照下,却是无比的狰狞可恶。两名汉子不忍汉室群臣被他这样无情戗杀,拳脚间进招不由得凶猛,欲要上前救人,可越是焦急越是露出破绽空隙,反中了那司马懿的奸计。果然,先前那汉子又是开口骂道:“司马犬儿,两军交战、不斩降虏,有种你杀老子,别与他人为难!”司马懿嘿嘿一声阴笑,手中利剑仍是不停,奸笑道:“好一个两军交战、不斩降虏。原来阁下当真是领兵交战的将军。我听你口音,似是并州人士,嘿嘿,天下间的并州出身的将军里有你这般身手的不过是屈指十数,其中佼佼者当属晋阳张扬、西河徐荣、定襄梁习、陷阵高顺,不知道将军是哪一位?”那人一怔,方要破口大骂,却被身旁同伴拉住腰侧,在他耳边低语道:“兄弟,他逼你多说言语、好瞧出你的底细来历,莫要再上了他的当。”那汉子一听,目现恼悔之色,心想自己一时情牵汉室群臣安危,不知不觉间中了那司马懿的算计,当下恼气冲头,拳脚挥舞更猛更密,直想冲到司马懿面前、好好赏他一顿老拳。
可倭贼人多势众,又有那五行乘侮大阵做依,但凭他二人之力又如何能敌?那人同伴见他心慌气乱,生怕他一个不小心间受了剑阵戗伤,又是低声提醒道:“兄弟,休得逞强!”说话之时,右手一刺、以臂为枪,一招“威挑河朔”顺手而出,夏侯惇一直不明此人身份,直觉他所使的拳脚招式虽是刻意隐瞒,但却是甚为熟悉,似是与自己交手过一般,此时见得他这一手招式应手而出,当即便欲脱口而出他的名字,幸亏曹洪眼疾手快,连忙按住他的嘴,说道:“二哥,莫要声张。”夏侯惇晓得他的意思,但仍为自己猜得这二人的姓名而开心,待曹洪将手拿开后,小声道:“老五,你也早知得他的名号了?”曹洪点了点头,翻开夏侯惇手掌、在他掌心上以指代笔,缓缓写了一个“辽”字——方才那汉子被司马懿阴掌迫入车厢内时,曹洪便已将他相貌瞧得真切,心想着张辽果然是一条好汉,彼时在虎牢关、荥阳密林之时各为其主、与己方数番血战,端得是英杰豪壮、不失良将之风,此刻却不惜反逆董卓与倭人死斗、只为保得大汉群臣安危,他们彼此间虽为敌方,但这份品德、气度自也让曹洪欣赏无比。若是夏侯惇轻易将他二人的姓名不小心说与司马懿听了,岂不是害了这等忠臣烈士?他见夏侯惇不住点头,嘴中又欲说话,便急忙在他手中写道:“二哥,慎言!”夏侯惇从未见过曹洪脸色如此沉刻,自是不敢说话。
他二人手写之时,厢外已是狠斗了数十招,那司马懿与卑弥呼更是并排端坐在座椅上,似看戏听曲般闲说着情话。高顺身处战阵中,只是断断续续的听得那卑弥呼说道:“……怎么难升米那老奴才还是没消息……”又听那司马懿道:“……难升米老贼那一路高手众多,他兴许要多花一些工夫……也说不定他伏虎不成反入虎腹,嘿嘿嘿嘿……”卑弥呼又道:“前日乱尘小贼闯我王府,他不思勉力护卫、以身殉国,却是自顾自己跑了……今夜借得夏侯渊这些人的手,将他这条不中用又不忠心的老狗宰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司马懿阴测测的笑道:“……我早已觉察这老狗负恩背主,便未经你应允,布下这两虎并争的计策……明瑶,你莫不会怪我罢?”卑弥呼笑了一阵,道:“……怪,当然要怪……我怪你杀他杀得太晚了……”此后他二人说话说的越来越低,高顺听不仔细,心神疏忽之间,被倭人五剑突破拳影,刺中了小腹,他吃得剧痛,难免哎呦了一声,张辽见势来救,却不料倭人阴狠,趁他转身之时,挺了十把长剑削他双脚,二人已是双双中剑,二人一招落颓、岂能再敌?倭人乱剑蜂拥而上、丝毫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劈头盖脸的刺向他二人胸口。他二人征战一生,早已将个人生死置之世外,眼见倭人众剑灭顶,均是心想:我二人自是死了,也不能连累了主公与一干兄弟!”
二人对望一眼,均是将对方眼神中的坚毅之色瞧得仔细,各举右掌、劲贯于臂,欲要拍向同伴面门——大丈夫、好男儿,便是死了,也不能让这些倭狗晓得自己身份,连累了主公与兄弟们的天下大业!他二人这一掌均是全力而发,力沉势大、一旦受得实了,莫说是面目嘴唇俱毁,就是颧骨、颅骨也要碎尽。车厢内的汉室群臣瞧得仔细,一个个有心相救,但各个周身有伤、连行走都已不能,又如何能救得?一个个哀声叹气之时,却闻得一阵恬淡雅致的幽香,尚未思寻那幽香来路之前,只觉眼前一黑、呼吸一塞,再回过神来时,那张辽与高顺已是安然挤在车厢内。更奇的事,张辽高顺二人身上剑创颇重,按理说应当血如泉涌才是,可二人剑伤之处只有一小块的淤血堆积,竟似被人以无上内力封住了周围穴道止住血了一般。此间奇事,若非亲眼所见,众人全然不信此乃人力可为。但眼见他二人脱困,高兴不已,顾不得细问他二人如何自倭人剑阵下脱身、如何施展轻功,各个兴高采烈,纷纷说道:“两位兄弟好俊的轻功!”可张辽高顺二人却是一脸迷茫,也是全然不知情况。
众人正目目相对、怔怔而望之时,耳听得厢外的司马懿气急败坏的骂道:“哪里来的狗东西,竟敢挡了本王的好事?”厢内群豪这才明白张辽高顺二人乃是由他人相救,从来人奇快精准的点穴手法来看,当是绝世高手,得此强援,群雄自是欢喜,一个个从车厢内探出来,将目光注向来人——但见皎皎明月清辉之下,一名绿衫清裙的少女背对着众人端立,絮风微拂,将她的裙纱衣带缭绕而起,似蝶儿般缱绻轻飞。群豪并未见得她的模样为何,但就凭这月辉下的妙曼背影,便已惊为天人,只道是那月宫内的嫦娥仙子下凡也不过如是。
那卑弥呼远远瞧着这名女子,虽是瞧不清此女面貌如何,但心中已然先是一阵由衷的赞美,随即便是止不住的艳羡,再过了一阵,便已满满的全是嫉妒忿恨之情——虽同为女子,她也常是心诩自个儿容貌极美,但与这女子一比,便是瓦砾之于珠玉、村妇之于贵嫔,差了她何止千百之倍?卑弥呼心中有气,连唤了那司马懿数声,始终不听司马懿应答,拿眼一瞧,只瞧见那个平日里阴沉深刻的“百谋书生”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在那少女身上,至于她的那些手下,一个个更如恶狗瞧见肉食一般,只看得痴了。卑弥呼见得众人如此,心中更气,顺手从腰间掏了一把匕首,往那少女面门狠狠掷去,口中更是勃然大骂道:“哪里来的小狐狸精!”
她以匕首代为飞刀之用,所使的又是倭人手法,匕首方一离手,在空中已是翻滚变换了十数个方位,其用心之狠,乃是吃准了对方是为汉人、不懂这其中的驱使变化之妙,意欲直取此女性命。群豪见得那卑弥呼陡然出招,心中焦急,有的破口大骂道:“兀那倭狗,飞刀偷袭,好不知廉耻!”有的高声提醒那少女道:“仙子,倭狗奸猾,你快快避开!”更有甚者,似只被那少女的仅仅一个背影就迷住了魂,只恨自己周身无力,不然早就飞身而前,就是拦不下那把匕首、自己以身代盾替她挡了也是无妨。
卑弥呼出手不过片刻间,可匕首破空之声、倭人呼骂之声、群豪提醒之声已交杂在一处、乱成一团,便是这嘈杂纷纷的当口,那少女右手缓缓举起,青袖随之缓缓下落,一只如雪般的皓臂露了出来,五指轻绕慢挑,送至那迅飞而至的匕首前。可她玉指便就是这么的闲不经心的随手一拈,那闪着璨璨银光的匕首已被她捏在拇、食二指间。
在场诸人都是天下间顶尖的好手,自是看出她这一手的灵妙处,看似轻描淡写,实则需要通达天下的浩瀚武理与傲视海内的雄浑内力支撑,不然这飞刀来势刁钻狠毒,换了他们自己,虽是空手也可勉强接得,但要似这她这般慵懒闲散、轻而易举,还需得数十年的寒暑之功。那汉室群雄见她如此了得,当即哄堂喝出一个好字,至于倭人辈中对这少女心折不已、觉得现在汉人高呼的好字竟似自己内心所发者竟也有十之六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