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回 常恐前尘早,飘零君不知(2 / 2)卫渔1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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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良面上阴晴不定,良久才道:“不帮。”

诸葛玄一愣,脸色更是苍白。三年来,这是吕良第一次拒绝自己,拒绝的这么绝然——诸葛玄忽然狷狂大笑,笑声苦涩——我诸葛玄自诩天赋英才,到头来妻离子散、挚友袖手,当真是天作杀孽,要诛我心!

吕良叹息一声,忽然伸出右掌来,按在诸葛玄眉心处,道:“人之生死富贵,皆有数定,岂有违天数而逃死者?独不思福自我求,命自我造,唯有心安,方是归处……诸葛玄,我今日助你,实是害你。”

诸葛玄虽是不明白吕良话中的意思,但只感觉一股强盛火热的内力从吕良掌中发出,如同怒潮奔涌,瞬时间自眉心处往奇经八脉、丹田气海处急冲,原先被封的穴道在吕良的内力下一冲即破。不过一炷香的时辰,吕良已将诸葛玄的周身穴道打通,更是引导诸葛玄内力按道家正统之法行走了一周天,诸葛玄只觉神清气爽、内力充盈,武功修为更甚往日——三年来,诸葛玄一直怀疑吕良是身怀绝艺的大高手,不然如何能在武理上悟得那么的剔透?故此他曾多次制造险境逼吕良露出马脚,但吕良一直藏拙隐锋,纵是跌落悬崖、撞上利箭这等生命垂危之时也似一个普通庸手、不肯显露了武功。没想到今日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解了四奇所封的穴道。他身怀绝艺却能藏拙数十年,定是心有无尽苦衷,但今时今日,却为救自己而破例……这一切种种,便是只为自己!

何为君子之交?何为再造之恩?如此便是!诸葛玄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但此时心中一片温暖,热泪止不住要盈眶而出:“吕兄……”他想说出道谢的话来,但觉得一切言语都是多余,竟是无话可说。

吕良收回手掌,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交到诸葛玄手中,道:“这张纸条是他们留在你身上的,我原想损毁,止了一场无妄杀劫,但事已至此,便还了你罢。”诸葛玄面带惑色的接过纸条,他认得这纸上字迹,乃是黄云裴所写:“东去江海之畔,候君海陵小城。”

诸葛玄轻轻抚摸着纸上字迹,一如当年新婚之时抚摸黄云裴的长发一般——候君、候君,云裴,你还当我是你夫君么?他忆妻成狂、怅然若癫,直到被吕良一声长长的叹息才唤醒:“诸葛兄,今日一别……”

诸葛玄惊道:“吕兄要去哪里?你不与我同去么?”吕良长叹道:“你我缘分已尽,他日便若重逢,也是是敌非友……”诸葛玄还欲劝说,吕良身影一晃,人已到十丈之外,再一晃,已消失在溶溶夜色中。他人虽已走远,但声音仍在空气中缭绕——“寿者执情,情深不寿。圆人说道,无道不圆。觉道归一,唯见明心……”

诸葛玄在鄱阳县中待了三日,亲手铸了一把长剑,负在身上,其后披星赶月日夜兼程,从鄱阳驰向江东海陵城。这海陵城地处长江与东海交汇之处,千万年来长江至此入海,水潮顶托、泥沙沉淀,先成浅滩,后成沙洲,至夏商之朝乃成小城。原名如皋,乃出自《春秋左传》:“昔贾大夫恶,娶妻而美,三年不言不笑,御以如皋,射雉,获之,其妻始笑而言。”后为西汉吴王刘濞封地,其赞此城天陵海镜,遂改名海陵。

诸葛玄一人一剑走在城中,半月疾驰奔波,他的长衣早已沾染尘土,他的身子也瘦削不少。这海陵城地处江畔,此时正值秋日明盛,当是美景如画,他却毫无半点欣赏之心——“东去江海之畔,候君海陵小城”,他已来到海陵城,可是接下来要怎么走?海陵城说大不大,但其中游人如梭,商贾往来不断,这人海茫茫,诸葛玄人生地不熟,又如何去寻黄云裴?可他相信,他们既然让黄云裴留下这字条,要他千里迢迢赶到这里,决不会只是消遣自己。

他就那样信步在城中游走,虽是满面风尘,但一双锐目却是锋利如鹰,他来到海陵城已有了三日,这三日间他无日无夜的询问每一个人,有没有见到一个模样极美、美得不似已年逾四十的妇人,但每个人都回答不知,那“不知”二字他听的如此之多,直听得他渐生恍如隔世之感。

他已经疲累不堪,但便是此时,他陡然将脊背挺直,他的衫衣虽已蒙尘,但在这一刻,他爆发出剑神应有的光彩。他的身后空无一人,但他的长剑却似电光拖曳、一击而出,在半空中一折七斩,直颤出团团剑花,那剑花灿然生光,终是映出黑影中的那人的一双明目来。

那人显然被诸葛玄攻了个措手不及,但武艺自也不弱,诸葛玄毫无征兆的出剑,他便身子急退,右手更是探出背后长枪,但诸葛玄号称剑神,剑法岂能小觑?他急退间尚未看清楚诸葛玄身形招式,只觉剑气飒然,前一刻距自己有数十丈之远的诸葛玄已攻到面门。危急中左掌斜拍,右手长枪连舞,身子更是改后退为斜窜。诸葛玄心中一奇,天下间能挡得自己长剑的不过十数人,此人能于这瞬时间出招相抗,更是攻守兼备,这一式三招端端是兼顾沉稳灵动,又是快捷无比,显然乃是一方名家。但诸葛玄乃当世第一流的好手,怎能被此人如此轻易逃脱?只听“砰”的一声巨响,诸葛玄的长剑已是击中那人手中长枪,那人长枪登时脱手,身子更是站立不稳,当场吐了一口鲜血。诸葛玄得势不饶人,手腕轻轻一抖,长剑便急急发颤,锋上剑芒更是暴伸而出,猛往那人腰腹刺去,口中更是喝道:“鼠辈还不束手就擒!”

诸葛玄原以为此人会束手就擒,却见那人双手两分、各使龙爪之形,成双龙抢珠之姿,更是揉身而上,直往自己剑影里撞来。诸葛玄猜测此等高手现身于海陵城中,定是与天下五奇有关,若是擒住此人或可问得黄云裴藏身之地,遂不欲狠下杀手。当下冷哼一声,使一招“嵩山解剑”,这一招乃佛门武学,寓意山客拜佛之前须得在山下解剑亭前解下周身利器、以示无碍。这本是寻常的剑招,但诸葛玄乃剑道之神,纵是再粗鄙再寻常的剑法,到他手中使出,便如同雷霆万钧、势不可挡,只见那剑芒随剑而绕,宛若游龙,直削那人手腕。那人左手仍是龙爪之形,右手却是易刚为柔、改抓为绕,竟如绵蛇一般缠上长剑剑身。但他手掌只是与诸葛玄的剑芒甫一相接,便知不妙——武理中常言,柔能克刚,可诸葛玄的内力太过于刚猛霸道,远非自己柔劲所能克制,若要受的实了,这条手臂便要当场失了,遂大呼道:“前辈留情!”

诸葛玄本就不欲伤他、此时听他出言,一下便听出这是当日左慈带来的那个少年,名唤赵云,想不到如此弱冠少年,方才那几招倒有大家风范。他心随意动,长剑陡然一偏、剑芒也瞬间逝去,下一刻已架在赵云颈间。

诸葛玄冷声道:“黄云裴在何处?”赵云久闻诸葛玄剑神大名,今日自己全力与其一战,竟捱不过十招,对诸葛玄敬佩之心更甚,语气谦卑的答道:“小侄此来,正是为此事而恭请前辈。”

“哼。”诸葛玄冷哼一声,暗想:小贼说的倒是好听,指不定天下五奇联合你师傅与普净正躲在何处密谋,特意派你来引我往陷阱里跳呢!

赵云见诸葛玄久不答话,又恭声道:“这其中诸多事由,小侄也是不知,怕是前辈有所误会了。”诸葛玄喝道:“误会?既是误会你为何隐在暗中不直接相见?”

赵云面带愧色,道:“师父知前辈已来到海陵城中,故遣晚辈前来相邀引路。但都怪晚辈好武心切,听闻诸葛前辈人称剑神,想见识一下‘剑神’神技,这才隐在暗中,以待前辈全力出手,如此我方可明晓自身武学不足的地方……前辈剑法卓绝,只用了八招便将晚辈败得心服口服……晚辈诸多唐突,当真不是师傅授意,还望前辈明鉴!”

诸葛玄观赵云阔面重颐,周身一股英气,浑不似奸诈须臾之辈,加上这番话说得极为诚恳,猜测此子并未参与焚毁诸葛山庄、掳掠黄云裴一事,心头怒气消了不少。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但见剑光一闪,架在赵云脖间的长剑已收回背后鞘内,诸葛玄冷冷道:“既然如此,你前方带路罢。”

夜色已深,海陵城中的人家住户渐渐息了灯火,又起了一层薄雾,长街小巷间万籁俱寂。诸葛玄心中甚是牵挂黄云裴安危,一再的催促赵云赶路,这二人在这薄雾中拔足飞奔,却如飞燕临水、足音细不可闻。

二人行了小半个时辰,终是来到城东北隅一处小园外,小园门口立着一名书童,见赵云已将诸葛玄请来,躬身拜道:“诸位先生早来已久,特遣小仆在此静候主人,早已备好了厢房热水……”

主人?诸葛玄见这书童自己从未见过、此时却开口称自己为他主人,不由奇道:“你这少年休要说笑,我与你素不相识,何来主仆之称?”那少年朗声道:“先生可姓诸葛讳玄?”

诸葛玄道:“正是。”少年笑道:“那便错不了。”他见诸葛玄讶色更甚,道:“一年前,淮盐帮侵扰海陵城,正是先生路经此地、拔剑相助,剿灭了这帮强盗,更是救了小仆性命。先生又见我自幼父母双亡、无家可归,遂置下此园,购了书籍无数,要我识字读书,长大了为国效力、为民造福,小仆字曰文定,也是主人当日所取。”

诸葛玄一听,心中更是奇了:我这一年里终日在山庄内悟剑求道,以期与于吉一战,并未出得庄门半步,况且这海陵城我也是此番第一次前来,又何曾救人赐名一说?但这小儿说得情真意切,不似假话,难道是我思念云裴心切,倒将此事忘了?

那书童见诸葛玄沉思半天,一语不发,唤道:“主人,主人……”诸葛玄仔细打量那书童,那书童约莫十一二岁,头扎两团发髻,面上虽是稚色未脱,眉宇间却倒有一股英气。按理说,如此非凡少年,自己应当记得才是,可怎生半点也不认识?遂问道:“童子姓名为何?”

那少年答道:“小仆姓吕名岱,原本是个街边的小乞儿,这岱字也是主人所赐,主人曾言唯有性刚人直、正如岱岳,方可文定天下,难道主人都忘了么?”

吕岱?诸葛玄想破头脑也是记不清此少年的印象,想到此次前来是为相救黄云裴,与这少年多说无益,便摇手道:“罢了,你且带我去见那几位‘先生’罢。”

那吕岱闻言,从门阁处提了一把素纱灯笼,将诸葛玄、赵云二人引了进园。诸葛玄方进园中,便闻到一股清净芳幽的花香。诸葛玄赏菊好酒多年,当下便知这是菊花的香味,此香惬意舒缓、洒脱娴静,应是菊中极品。他借着灯光一看,但见小径两旁种满了菊树,那树上菊花花辨如丝、花色如墨,每一株皆是隽永鲜活、醇厚如酒,应是菊中极品的墨菊,比自己山庄中的白菊更为名贵数倍。

这墨菊人称思菊,一时间勾起了诸葛玄脑中的记忆,二十年前自己与黄云裴菊花赏月对饮,何其甜美畅快,但物是人非,时隔多年,菊香犹在,人却淡去,诸葛玄睹物思情,忍不住吟出声来:“墨衣林下去,标致更凄清。菊香飘若怀,何处候佳音?”

忽听得暗中一人拊掌赞道:“好诗,好诗。”

诸葛玄虽临景伤怀,但戒心仍是不减,说话这人虽然身在暗中,但他已听出此人声音,正是那日来诸葛山庄做客的左慈!

他心中有气,当下长剑出鞘,宛若惊鸿。赵云吕岱二人但见剑光一闪,那一株株墨菊被诸葛玄这骇人剑气所逼,轰然炸开,但下一刻,诸葛玄却身影停滞,连他执剑的手已在微微颤抖!——他的剑被夹左慈紧紧夹在掌心,方才那电光火石间,左慈只是那么轻描淡写、双掌一分即合,就将剑神诸葛玄这雷击一剑紧紧掣在手中。诸葛玄生平曾遇高手无数,只道天下间纵是有人能胜过自己,也要数百招之后,自己全力一击,这左慈却犹能一招制敌,这等天人之境的武学修为,他怎能不惧?

他一再用力,可那一剑怎么也再刺不进半分,只听左慈叹道:“诸葛先生,在下真无恶意,还请收剑。”他一说话,鲜血就从他的嘴角溢出来——他虽能夹住诸葛玄的剑,但终究不能挡住诸葛玄的剑气。

“师傅!”赵云见左慈被诸葛玄所伤,心中激动,奔上前来,运指如风,连点了左慈身上七处大穴。左慈身子一晃,双掌忽收,退到三丈之外,再吐了一口鲜血,道:“诸葛先生好俊的剑法,在下甘拜下风。”

诸葛玄当日在诸葛山庄第一眼见到左慈之时,就觉得此人仙风道骨、有神游八极之表,后来诸葛山庄遭焚、黄云裴被掳,他才迁怒于左慈,但此时见左慈明明武功高出自己甚多,却宁可遭受剑伤也不愿出手伤人,非常的愧疚,说道:“左真人你这又是何意?素闻真人居常山清修大道,与我诸葛玄并无瓜葛,又何必来趟这趟浑水?”

“唉……”左慈长叹一声,正要答话,却见诸葛玄神色呆滞,直看着前方,他刚要转过身来,却听背后有人轻声道:“诸葛玄,你可满意了么?”

这是一条长长的回廊,清冷的月辉淡淡洒在被墨菊流水包围的回廊上,回廊的尽头站着一个穿白衣的女子,夜风微拂,薄雾轻袅,似在轻抚她的白裙长发,而她就站在那里,如临渊照水、仙子御风。

这女子不是黄云裴还能有谁?黄云裴素来面露微笑,但诸葛玄却觉得这笑容已丝毫与己无关,他只觉得天旋地转,这个时候他除了伤心还能干些什么?

黄云裴那冷冰冰的笑容里突然泛起同情之色:“诸葛玄,你还想做天下第一么?”

诸葛玄望着黄云裴,陡然半跪于地,大口的喘着气。

“诸葛山庄也是我执意要焚毁的……”黄云裴轻声道,“唯有这样,才能打败你,打败你的杀心、打败你的执念,打败你的一切。而这世上,除了你自己,谁又能将剑神彻彻底底的击败?”

诸葛玄低着头不说话,他已无话可说。他的眼中布满血丝,脸色白得发青。

黄云裴又道:“你可知此园唤作何名?”她顿了一顿,又似自言自语道:“我毁你诸葛山庄,是为赠你此园。一年前,于吉借你之名,在海陵城行侠仗义,先置下此园,又收留这吕岱孩儿照管庄园。其后遍寻天下名匠,造成此水绘之园,这其中一堂、一楼、一房、一斋、一庐、二阁、三亭,皆是按当年琅琊陽都旧府所造,而这水明楼更是原样照搬二十年前我二人曾居之处。他知你喜菊,便访遍了天下九州,寻得这百株墨菊,只为求你安心出世,你都看不出来么?”

诸葛玄抬眼四望,但见此园南北东西皆水绘其中,林峦葩卉坱圠掩映,残月高挂,水明楼孤吊湖边,一如当年旧景,心中更是酸楚,道:“于吉?他横刀夺爱,将你从我身边抢走,抢走我的一切……又要这般讨好作甚?”

夜色里,从水明楼中缓步走出一行八人,为首的那人口中吟道:“烟波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此乃黄承彦兄请诸葛兄饮酒所作的诗词,你还记得么?”

此人声音是如此熟悉,熟悉到诸葛玄今生今世都不会忘记,因为此人既是他至交好友、又是救命恩公——吕良,他讶道:“吕兄,怎么你也在这里?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吕良轻轻长叹,道:“你可知当日饮酒那句只是上阕,下阕乃是‘射雉城中烟景暮,流莺唤人且须住。’云裴与你兄长这般的用心良苦,你当真不一点都不领情么?”

“兄长?”诸葛玄更是不解,但见那一行八人中走出二人,那二人衣着颜色一紫一蓝,正是当日那紫衣蓝衣二客,此时借着吕岱手中灯笼的亮光,诸葛玄才看清,这紫衣客那是自己大哥诸葛珪,蓝衣客乃是自己年轻时的儒友、现已为河北望族宗主的甘风。当日诸葛玄觉得这紫、蓝二客言语熟悉,一直猜不透身份,现在才明白过来,竟是大哥诸葛珪与年少旧友甘风!他二人三年前数次劝说自己放下心中无妄的执念,此次又千里迢迢的赶来参与这桩计划,这其中手足之情、朋友之义足见昭然。

诸葛珪轻轻按着诸葛玄肩膀,柔声道:“弟弟,该收手了。你若继续如此,我这个做兄长的,将来如何面对泉下父老?”

又听普净老僧道:“此水绘园中烟波如玉,又有清流急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诸葛居士若老于此处,看破红尘。唤旧友亲朋,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但把酒吭歌,淡看情愁,亦是人生无恨,足以畅叙大道。放下之乐,善莫大哉。”

众人之意如拳拳热忱,可惜诸葛玄的心已如顽铁。

他恨苍天,恨苍天有眼无珠,总教有情人无情断义,孤望流水红尘;他亦恨于吉,恨他横刀夺爱,却又偏偏至仁至义,安排下这场计划,要救自己脱离心魔。

诸葛玄就那么无助的半跪在地,忽然仰天长啸,其声凄烈无比。他的手紧握住剑柄,灯火跃动,他的头发一根根渐白——古来白发悲如雪,青丝易斩,情愁难断,兴许便是如此罢。

他长啸不绝,只要震得天地黯色、风雨凄下,但听黄云裴一声哀叹,两行清泪从眼角划过。诸葛玄身体一震,回过神来,黄云裴的眼泪,已仿佛流在他的心里。

原来这三年来,不过是痴人说梦。

诸葛玄站起身,将长剑抓的更紧,不住嘶吼道:“于吉!……于吉!……于吉……”

不知何时,吕良已站在诸葛玄身边,幽幽道:“诸葛兄……”黄云裴此时已是泪水洗面,诸葛玄见她就那样倒在吕良怀里,被吕良轻轻揩去脸庞上的泪水,只觉得五内俱焚。

“云裴……为什么?”诸葛玄茫茫然然、若有所思,却不愿相信……如果这是一场噩梦,就让我醒来罢!

黄云裴轻声道:“现在你知道他是谁了罢。”诸葛玄的脸色已痛得和他已然全白的苍发一般枯老,涩声道:“你……你究竟是谁?”

吕良叹道:“我是谁?我还能是谁!”

诸葛玄颤声道:“你……你是……”

吕良并未说出自己名字,可是他已经将答案告诉给诸葛玄——吕良即于吉。于吉即吕良——人海茫茫、真真假假,生死相许、难抗难拒,莫过如是。

于吉苦笑一笑,道:“诸葛兄。我既已超脱,便不会再入红尘。天下第一,也不过虚名。至于云裴,她心已死,不管是对你,还是对我。”

“过去的都过去了,你并没有对不起我,但你对不起你天下人。爱是缘,放也是缘,你懂吗?”黄云裴亦是苦笑,诸葛玄却看得痴了。黄云裴的笑容,他有多少年没有见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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