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一回 夜中何所有,卿心谋患多(1 / 2)卫渔1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一章 目录 下一页

渤海郡郡守府邸,于后院书房内还亮着一点星火,这秋雨飘零的深夜中,就是这点星火,托出了两个人的影子。灯火正亮处,那郡守袁绍身穿着金缕衣,端坐在书屋正中央,慢吞吞的煮着梅酒。他身前跪着一人,此人名唤田丰,乃是袁绍身边的谋主,他今年已年逾七十,眉毛胡须尽是花白,肩背也已佝偻,正伏在地上向那袁绍陈述军情。

袁绍听了好一阵,缓缓道:“此次曹操派人送来了天子檄文,欲与我等共剿董贼,我欲发兵十万去陈留与他会盟,元皓缘何不允?”田丰道:“主公,您与那曹操相交多年,他曹操是甚样何人,主公应该比臣清楚。”袁绍笑道:“曹家阿满,志大智小,实小儿耳。”他与曹操互轻已久,那田丰也不多辩,只是说道:“主公既知他曹阿瞒善于作伪,便应晓得这出兵之事不能儿戏。”袁绍知他话里有话,但看了一眼桌上的玉诏,说道:“这天子令诏在此,我岂能抗命不从?”田丰直是摇头道:“错也,错也!”袁绍问道:“错在何处?”

田丰道:“当今天子乃是一个懵懂小孩,虽可说有些小聪明,但想那董卓将朝廷操持在手中的时日亦是不短了,他曹操如何能轻易的面见天子?就算他曹阿瞒敢、那天子也不敢,这所谓的天子之诏不过是曹操掩人耳目的一步走棋罢了。”袁绍沉吟道:“那依先生之见,我眼下当如何处置?”田丰道:“暂且压下不理,以粮草不济为由,拖他个几个月。”袁绍道:“若是依得先生所言,这天子令旨我受而不发,到时候天下众口悠悠,怕是于我声名有毁……就算那是曹阿瞒矫诏,但终归是天子之意,况那董卓秽乱宫禁已久,我袁绍袁本初乃是四代三公名门之后,怎可容他如此放肆?依我之见,眼下当速速发兵,会合了各路诸侯,将这董贼给从洛阳城里赶出去。”

田丰摇头道:“董卓当除,但并非今日今时。便是要杀董卓,也不需咱们动刀子,他曹阿瞒跳得正欢,咱们只需要跟在后面看他好戏即可。”袁绍笑道:“我现今已是雄兵之主,若还是作这光吆喝不出力的买卖,怕是要被天下人笑话啊。”田丰道:“古来成大事者,何以惜小节?昔年勾践受夫差之耻、韩信受胯下之辱皆是忍而又忍,今日主公只须做得那韬光养晦的汉王,又何愁天下不图?”袁绍听他这么一说,神色稍喜,问道:“那这韬光养晦之计要行得何时?”田丰道:“此计分二。一者,此次会盟咱们人去而军马不至;二者,诸侯动身伐董之时,便是我军并冀之日!”“并冀?”袁绍既惊且笑,说道:“那冀州牧韩馥与我为知交好友,你为何说出此等妄言?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要我让背那不仁不义的骂名?”田丰道:“主公,眼下正是乱世,仁义道德只为聚才笼士之术,要想列土封疆、成就大业,还是得靠那诛亲谋远的老路子。眼下主公北上有公孙瓒刘虞,南下有陶谦、王朗,若不早日谋了冀州,得一州富庶之地、征百万燕赵之士,站稳了脚步,日后再想立足可便难了。”

袁绍着手扶起田丰,笑道:“先生还是多虑了,那韩馥、公孙瓒、刘虞之辈不过蝼蚁,如何奈得动我袁本初这等泰山?再说那徐州陶谦,老头子虽是精明,但也不过图个自保,再加上两个不中用的儿子,又怎会有一番作为?再说,前些时候不是依先生之计,派了那郭嬛前去引得徐州内乱么?先生之计如此高谋,那陶谦老儿怎会识破,先生多心了!”田丰却是一叹,道:“主公,你又是瞒我。”袁绍笑道:“我何时瞒得先生?”田丰道:“我遣嬛儿去,只是让她色诱陶商陶应,让他兄弟二人阋墙。此计虽缓,但也甚毒。可主公却听了那郭图之言,另遣了人去行刺陶谦……”

袁绍心头咯噔一响:“田丰怎知我另派了杀手前去?郭图口风一向紧的很,该不是他泄露出去的罢?是了,那淳于琼又是醉酒说胡话了?这个淳于琼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可让田丰知道了……”他心念田丰一片忠心,便是说道:“先生,非是我故意瞒你。只是这陶谦乃是癣疥之疾、不足为患,何劳先生费心费神?这一次那淳于琼带的都是我身边的精卫,那徐州又有得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怕是这一时,陶谦老儿的狗头已是被淳于琼给取了。”田丰痛心疾首道:“这郭图缺智少谋便就罢了,还当得如此妄画蛇足!先贤有云,‘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陶谦这般的世家大族,若咱们以外力拼杀,便是杀了陶谦、陶商、陶应父子,自会有他人接替。要想坏他们徐州,必须得引得他们内乱,教得他们自个儿残杀起来,咱们再趁风放火,方是能斩草除根、尽握胜券!此番道理,他郭图如何可知?”

可袁绍一向好面子,说出去的话便如泼出去水的一般,再叫他收回成命要那淳于琼等人回来、又是如何能拉得开脸?再者,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各路诸侯会盟时的威武风光,如何能将田丰的谏言听的进去?他见得田丰不依不挠,实在是拗不过,说道:“此次会盟,乃是在天下人面前立威的好机会,我又岂能眼睁睁的容它失了?这样罢,我留得颜良、文丑、审配、逢记二文二武驻守渤海,我自率精兵三万,去那陈留会盟。”他怕那田丰仍是不允,牵过他的双手,颇是诚恳的说道:“先生,我知道你所有言说都是为得我好,但今日的本初已不是昔年先生案旁的小小童子了……先生既然担心这渤海安危,那这次陈留会盟,先生便留在渤海主持大局,便是那公孙瓒有什么花样手段,有先生坐镇渤海、也自能轻松料理了。”

袁绍这般真心相待,田丰再也不好相劝。那袁绍打了一个哈欠,起身说道:“时辰也已不早了,先生也早点回去休息罢。”

却说那听月阁中、摘星台上,郭嬛歌声正软,却见得呛的一声尖响,戏台后的那些武生门得了讯号,敞了兵器劈头打脸的往陶谦等人所在的雅座上杀将而去。

这陡然大变,雅座上看戏的金紫富贵如何能反应过来?那些武生们手起刀落间已连杀了数人,直欲杀至陶谦身前,那曹豹方是回过神来,也不顾得今日没带兵器,双手一架,托住了一把的大刀,嘶声狂呼道:“主公,你快走!”陶谦身边的张闿、糜芳二人听了他的呼唤,忙是掩住了其余武生的攻势,背了陶谦想要往阁外闯。可那帮武生人手众多、又是有备而来,怎能让陶谦轻易的走得脱了?

但听得一虬髯汉子粗声说道:“要走,可曾问过你爷爷我?”说话间,大刀猛挥,已是往陶谦脖子上劈将下来,他这一刀力大势沉,分明已是练有内力的高手。那张闿本是挡在陶谦身前,若要当真全力相搏,倒也可挡得这一刀,但他新投陶谦、怎会想到以命相报?他尚在犹豫间,那虬髯汉的大刀已将要砍到陶谦,这一时,那汉子只觉眼前一闪,一只酒杯已是掷在他右手曲池穴上,这曲池穴主管上肢血脉,这酒杯虽是轻便、但出手之人内力精巧,当真同那点穴撅一般的功用,那虬髯汉啊呦一声,大刀便即脱了手去。他大刀既是脱手,张闿飞起右脚、踢在他的小腹上,那虬髯汉虽是吃痛、倒也蛮横,左手蓦地回转,拖住了张闿的右腿,用力一拉,欲要将张闿的腿给撕得裂了。便在此时,他眼前又是一花,又是一只酒杯打在左手曲池穴上。幸亏他身边一个花脸武生眼疾手快,见得这酒杯掷来,大刀刷刷刷的连劈,将这酒杯瞬时间给斩成了三段,更是骂道:“兀那贼子,竟敢暗算我兄弟!”

他口中骂人、手上也不闲着,大刀劈断酒杯之后使一招“项王掠地”,刀锋上挑、直划张闿的胸膛。张闿并不算得孬货,见得他这一招使来,身子微偏,左右双手齐头并进,还了一招“沛公入汉”,那花脸汉怒道:“好贼子,竟敢还手!”叫骂间,他刀锋忽忽下转,避过了张闿双手夺刀的势子,又来刺张闿的小腹,张闿见招应变,双手兜然成爪,又去拿他肩臂,那花脸汉自是见招拆招,这人脾气火爆无比,手上大刀轰轰闪闪,嘴里亦是骂个不停道:“嘿,老小子空手间的功夫倒也不孬!”

张闿空手与他对敌本就十分勉强,又听得陶谦等人不断呼救,拳脚间渐是散漫,偏在此时,先前那虬髯汉右手也已灵便,双人双刀来攻他,他又如何能敌?眼见那两刀一斩喉咙、一削下肢,当场便要了了他的性命,余光里见得乱尘跃来身前,他来势极快,拎起张闿的衣领往外一抛,说道:“你快去护得我父亲与陶大人周全!”说话间,二刀已是砍至他的面门,他竟不闪不避,左手前推,迎着双刀的刀刃呼啦啦便是一掌。那花脸汉刀势受阻、方要作骂,却觉得一股惊涛骇浪般的巨力迎面扑来,他虽莽撞、但也不是一味逞强之辈,刀锋斜上而下,连劈四下,欲要削断乱尘手掌,可乱尘何等人也?他今日刚得了陆压点化,正是内力与招式双双妙用之时,虽是只有一只右手,但内力迸发而出已不输于常人双手施为,只听得啪啪二声脆响,那二人前胸先后中掌。按得常理,乱尘这一掌击在他们前胸间,自可震得他们肋骨俱断,可这二人只是闷哼一声,后退了数步,吐了口鲜血来,身子却是不倒。

乱尘见他二人安然无事,不由心想:“这二人内力并不如何了得,当不会使那金钟罩铁布衫一类的刚体神功,怎么受了我十成力而安然无恙?”他却不知今日这些武生早已布置周全,在衣服内藏有两块铁板,铁板之内又有软絮,护住了前后胸腹这等要紧之处,莫说是乱尘掌力难近,便是他人拿着利剑挺刺,也是奈何不得。

但乱尘毕竟掌风罡强,他二人五脏六腑中有如翻江倒海一般难受,便也不再进击。乱尘其意不在伤人,眼见得曹豹、张闿等人在不远处又与一帮蒙着面的白衣人战在一处,忙是飞身去救。那二人原以为要被乱尘趁势毙于掌下,却见得他飞身而走,去与那帮白衣人斗战,那帮白衣人斗杀狠辣无比,每一刀都是致人于死地,转眼间已屠了不少人。那虬髯汉心中大喜,喊道:“是哪里来的朋友,竟帮得这样的大忙!”白衣人中却是有个高汉子喊道:“滚你妈的,你这等样人,也配做老子朋友?你这脑袋做老子尿壶还差不多!”虬髯汉不由大怒,骂道:“你奶奶的,老子头在这儿呢,有种的你便来取了!”那高汉子笑骂道:“没看老子在忙么,待老子收拾了陶谦这老儿,再来取了你的脑袋!”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正骂得不可开交,手底下的众人又是各自与赶来的陶谦护卫攻战。今夜这听月阁内才子佳人毕集,怎料到这桩变故?这两班强人又是不分青红皂白的见人便杀,那夜雨凄冷,听月阁内却是刀剑声、咒骂声、喊杀声、哭喊声连作一片。陶谦、曹嵩等人在乱尘曹豹一众高手的护卫下且战且退,方要至得门前,方才那高汉子吹了一个厉哨,喊道:“莫要让陶谦这厮走脱了!”那群白衣人齐齐应喝,各自将腕上的绑手揭了,露出细弩一般的玩意来。乱尘眼尖,见得那弩尖泛蓝,当是淬有毒汁,说道:“各位小心,这帮贼子箭上有毒!”他话音方落,陶谦与曹嵩均是啊了一声,一个中在左肩、一个中在小腹,乱尘连忙将弩箭拔了,却见得伤口处黑血翻涌,他点了二人伤口周边的穴道,又是强运内力,逼出大半的毒血来。幸得那弩尖细小、涂不了多少毒,而且这毒液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东西,他这么运发内力,陶谦、曹嵩二人顿觉得好受了不少,乱尘见得他二人暂时无虞,但解药仍要讨得,他正欲飞身向那些白衣人强讨,却见得一名黑衣鬼脸女子跃至他的身前,说道:“曹公子,我去向他们讨得解药,你先护了父亲出门。”乱尘见她言语糯软、身材妙曼,当是一名佳人,当心她不敌这些白衣人,却见得银光一闪,这鬼脸少女的手中已是多了一把玉箫来,直愣愣的从白衣人的弩箭毒雨间闯了进去。

这少女一出手便已放倒了二人,乱尘见她玉箫上下翻飞、招招凶狠,那般白衣人虽然人数众多,但她玉箫如银龙一般沸腾翻涌,白衣人莫有能挡者,一时间倒也无虞,而先前那帮武旦又是围上前来,便说道:“劳烦姑娘了!”双掌对着听月阁的大门奋力一拍,轰出一个大洞来,对着陶谦陶商等人疾呼道:“快走!”

武旦们见得陶谦欲走,怎能相容?一个个舍命来追,那少女武功再高,要兼顾武旦与白衣两方相攻,也是艰难无比,乱尘只走了数步,实在是舍不得留了她孤身阻挡,便将曹嵩负在曹德背上,道:“二叔,你带父亲先走,我讨了解药便来。”曹德向来寡言,只点了点头,便带了曹嵩与陶谦一行人杀出门去,可刚到了阁外小巷上,又听来一阵喊杀声,原来那帮白衣人与武旦均早在巷外布下了埋伏。乱尘已与那少女合在一处,听得门外的呼声,心头一惊,拉了那少女抢出门来,只见曹德、曹豹等人满身皆是鲜血,正联手与门外一名铁塔般的花脸壮汉相争。

那壮汉使一把九齿钉耙,招式并不见得有多精妙,但胜在膂力强大,一把钉耙挥得如同捣石的巨杵,曹德、曹豹等人又如何能抵挡?眼看着那壮汉的钉耙拍向曹德脑颅,乱尘与他相隔数丈,见得情势危及,呼呼呼便是三掌,他这三掌贯力相连,每拍一掌,便飞前一丈。这三丈一过,已是抢至曹德身前。那壮汉仗着自己力大,倒翻了钉耙来接乱尘这三掌的虚空掌力。可乱尘内力浩瀚如海,岂是他可轻易相敌之辈?但听得砰砰砰三声巨响,壮汉只觉眼前一黑、周身气血如火燎般翻涌,直跌了数个踉跄,跪倒于地,哇啦一声,呕出一大口鲜血。

乱尘意在讨药救人,这三掌得手之后,身子急转,单手提住了他的衣领,怒道:“拿解药来!”那壮汉怒目圆睁,骂道:“呸,老子哪有什么解药?”乱尘心中恼怒,手下发力,将那壮汉捏得疼了,手指白衣人,直是呼道:“小爷爷,你睁眼看看,使毒箭的是他们,不是俺啊!”乱尘借着灯光,这才看清他穿着一件狐毛长裘,那狐毛雪白、故而颜色看得差了。此人虽不是下毒之辈,但乱尘也恼甚是恼他,手掌贯力,当即将他肩骨捏得粉碎。那壮汉吃不住痛,两眼一黑便昏死了过去。

那帮武旦初时尚还惜命,此刻见得这壮汉生死不知,更是狂躁,大刀长剑均往乱尘身上招呼,那少女亦是飞身来救。可他们武功虽是了得,可毕竟只有二人,又要护得陶谦曹嵩等人的周全,如何能敌这百人之力?二人正焦急间,忽听得一声炮响,那陶商面上一喜,高声道:“爹爹,救兵来了!”只见得前方火把大亮,一只骠军骑着骏马从远处杀进前来,为首的正是那糜竺、糜芳二兄弟。那糜竺乃是忠诚之士,见得陶谦受伤,心神大慌,自马背上翻落下来,颤声道:“主公,主公!”陶谦虽是中了箭毒,但幸在乱尘封穴及时、毒气未得扩散,此时见得糜竺领兵来救,脸上的忧色稍稍一散,轻声道:“去,去拿了他们,讨了解药来!”糜芳当即领命,率了兵士便去拿那些白衣人与武旦。

这两伙人见得陶谦援兵已至,也不欲多做纠缠,但听得双方皆是呼道:“风紧,扯呼!”一个个倒提了兵刃欲走。糜芳等人欲要讨得解药,怎能容他们跑了?可他带来的兵士若是两军对垒倒也了得,但在这街头小巷间动手抓人却是远不如武旦、白衣人这些绿林高手,况且这两帮人早已准备周全,见得时机不对早是四下里逃了,谁还会与这帮兵士动手?

不一会的工夫,这两帮人已逃得不见踪影,乱尘与那少女虽也拦下数名白衣人来,但这些人齿间皆是藏有毒药,一旦受制便立刻服毒自杀。眼见得曹嵩、陶谦二人伤创之处渐是漆黑,怕已撑不了多久。乱尘正心急火燎间,闻得那听月阁内一名女子呼道:“张妈,你做什么……你……”她下半句还尚未说出口,便似被人捂住了嘴一般,又听得听月阁后扑通一声,显然是有人从后楼中掳了那女子跑了。

乱尘听得分明,呼救的这名女子正是那先前登台献歌的郭嬛,暗忖道:“今夜闹事的这班武旦都是她戏班里的人物,他们虽与施毒的白衣人一伙,但说话口音都是幽冀人士,想来也是暗有瓜葛。我不如追她而去,说不定能摸得他们的老巢,替父亲讨了解药来!”他既是思定,便对曹德说道:“二叔,你且将父亲安置了,我去追那解药,速速便回。”

他内息奔涌、步履自是奇快,方是奔了数里,却听得身后风声呼呼,扭头一看,正是先前帮忙的那位鬼脸少女。那少女见得乱尘看她,说道:“公子一人独行,怕是中了贼人埋伏……我……我来帮你……”她口中说话虽是扭扭捏捏,但脚下却也是步履如飞。乱尘见她这么一个少女竟有充沛的内力,又觉得她话音熟悉、似是早已相识了很久一般,心神倏分间已是被她赶上前来。

那少女见得自己不经意间越过了乱尘,步子稍缓,与乱尘并肩而行。乱尘内力深厚,这般雨夜疾奔倒不算如何为难,但这女子体态盈盈,却也是飘忽如风、灵动如柳,丝毫不觉她心跳气喘。这般的脚上功夫,倒也是非常了得。

他二人一个潇洒自若、一个闲庭散步,互相听得对方吐气呼吸之声,既觉尴尬、又觉熟悉,自是无话。但这般冷风夜雨中衣袂飘飘,当真如那遗世的凌波仙子一般。不知不觉间,二人已是出了城来,雨势越来越大,已是寻不着方才掳得郭嬛那人的脚印。乱尘正焦急间,那少女纤手遥遥一指,道:“曹公子,你看。”乱尘极目远眺,远远的见得前方一座破庙亮着微弱的灯火,灯火之侧更有白影闪烁,当是那些白衣人。

他心中大喜,欲要奔将过去,却觉右手一寒,低头瞧见是那少女挽住了自己,那少女虽带着鬼脸面具,但想来也是俏脸绯红,但见她低着螓首,小声说道:“公子……莫要强闯……”乱尘先是一愣,旋即便已明白过来——若他二人这般冒冒失失的闯了进去,斗不斗得过这班人尚是另说,万一让他们跑了讨不到解药可是麻烦大了。

乱尘想通了这其中关节,对那少女微微一笑,说道:“幸亏姑娘在我身旁,不然我这般鲁莽,可真要误了事了。”那少女听了他的称赞,身子竟是微微一颤,一双妙目更是灿然明亮,羞声道:“公子莫要取笑人家了。”乱尘又笑,见得少女仍是拉着自己右手,又是问道:“姑娘,你练的是什么神功,怎得手脚这般寒凉?”那少女轻轻啊了一声,玉手似触电般缩了回来,支支吾吾的说道:“我……我……”

乱尘虽是见不着她面具下的模样,但也晓得她女儿家的扭捏之意,心中一苦,陡然想起师姐貂蝉来,话题一转,说道:“咱们这般伏身隐过去,看看他们说些什么。”那少女点了点头,再不说话。

二人内力皆深,不知不觉间已是摸到那破庙的后窗。乱尘二人伏在窗下,顺着窗缝间的破洞往内望去,瞧见庙里当中供奉的是那道家三清,那三清神像前立着一名老妇,正叉腰指着地上的郭嬛骂着。那老妇身边围的不是戏班中的武旦,却是那些白衣人。此刻这些白衣人既是离了徐州城,自然揭了脸上蒙面的白纱,显出一张张北方汉人的四方脸来。

但听得那郭嬛低声说道:“……张妈,这些是什么人?”那张妈道:“什么人,当然是自家人!”郭嬛道:“张妈,怎的我没见过他们?”她见张妈不答,又道:“义父遣得咱们来,只是为引得陶谦府中内乱,可没让咱们这般胡来啊。”张妈啐了一口痰:“田丰这老小子懂个啥?”郭嬛道:“张妈,你怎么……怎么这般的说义父?”张妈细目斜睨,骂道:“我偏就骂他,你又能如何?”郭嬛全未料到张妈性子会这般大变,她本是个不会武功的柔弱女子,又见得周围这些人色眼迷迷的看着自己,一时间又惧又怕,只是嘤嘤的哭。那张妈嫌她烦躁,抬手便是一个巴掌,那郭嬛一个小姑娘,哪里还敢再哭?那张妈觉得气顺了些,回过身来与一名瘦高个说道:“单大人,这小娘们如何处置?”只听得那姓单的汉子说道:“这小娘们生的虽是俊俏,我倒还真舍不得杀了……但如今我等事情已是败露,再带着这么个累赘行事怕是诸多不便,不若咱们……”那郭嬛初时听得这姓单的要杀自己已是极怕,现在更是见得周围的男人各个目露淫光,当是那先奸后杀之意,忙是唤那张妈道:“张妈、张妈,大家都是自己人,你快救我!”

张妈高声骂道:“滚!谁与你是自己人?”说话间飞起一脚,狠狠的踢在郭嬛小腹间,疼得那她两眼泛白、身子弓成了醉虾般。那姓单的更是蹲下身来,捏住了郭嬛的下颚,淫笑道:“小娘们,你可仔细看好了,爷爷姓单名经,乃是公孙瓒公孙大人的爱将,可不是你家的淳于琼哥哥。”窗外静听的乱尘心神一动,暗思道:“单经?公孙瓒?淳于琼?这都是些什么人?”他见单经欲要对那郭嬛无礼,再是忍耐不住、欲要破窗而入,却觉得肩膀上寒气又袭,那鬼脸少女低声道:“曹公子,有人来了。”

乱尘闻言不动,果是听得脚步急促,似有一大帮子人往这三清庙闯将而来,抬眼一看,当中二人正是听月阁中的虬髯汉与花脸汉。那虬髯汉到了庙前,大手一挥,众手下片刻间便将这破庙里里外外的围住了,有两个倒霉鬼绕到后门来,还没发现乱尘二人,那少女手指嗤嗤两声微弹,虚空指力至处,这两人应声而倒。

那单经听得庙外异响,正要出门去看,却听得一阵哈哈大笑,正是那虬髯汉与花脸汉率了众人拥进庙来。甫一进庙,便与那单经撞个对脸,虬髯汉笑道:“哈哈,我说是哪里来的贼儿子,原来是你!”单经也事认出这二人——虬髯汉姓麴名义,花脸汉则是复姓、唤作淳于琼,这二人皆是渤海郡守袁绍的部将。那袁绍与公孙瓒因领土之争、素来不合,他三人常于战场上对阵厮杀,互有胜败,彼此之间也算是“老相识”,今日倒巧,竟在这徐州城中又相会了。

只听那单经冷笑道:“龟儿子麴义,正是你老子我!”那郭嬛见得麴义、淳于琼等人,呼道:“救……”她这“救命”二字只说了一半,便被那张妈狠狠踢了一脚,再是不能说话。麴义见得而这本应是服侍郭嬛的张妈如此凶狠,破口怒骂道:“老东西,休伤了郭姑娘!“那张妈闻言反是又踢了郭嬛数脚,她下手毫无轻重,那郭嬛如何受得?即刻间肋骨都被她踢断了数根,两眼一翻,便已不知人事。那帮武旦皆是郭嬛同伴,见得张妈如此待她,纷纷是又急又怒,直是将张妈的祖宗十八代都是咒了遍。那张妈却只是冷笑,道:“老娘动就动了这小贱人,你们能将我如何?嘿嘿,待得过会单将军将你们擒了,老娘让你们见识一场活春宫!”单经亦是淫笑道:“田丰真是个不懂怜香惜玉的狗贼呢,干女儿这么俊俏、自己不知道享用便就罢了,竟是送到徐州来,布置什么色诱之计,果真是腐儒!嘿嘿,今儿个咱们兄弟们吃点亏,帮这小妮子开了苞,也不失与你们这些老相好的一场旧识之情。”

淳于琼骂道:“老东西,你背主求荣,以为跟了公孙瓒便会有好果子吃?”张妈冷哼一声,道:“我本是公孙大人家眷,潜在田丰身边已有了三年,只待坏得袁绍这犬儿的好事,此乃助主有功,怎是背主求荣?”淳于琼惊道:“你,你……”单经见得他这般模样,甚觉解气,火上添油道:“还是那郭图聪明,晓得田丰这厮的庸计难成,让你们趁着今夜徐州豪绅云集举事,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嘿嘿,不及确是不及了,你们连这小妮子也未曾事先告知,哈哈,反是成全了咱们,真真是多谢了!”

麴义呸了一口浓痰,手指单经等人,道:“姓单的,你莫要张狂,识相的快将郭姑娘给放了,今夜之事咱们就算了了。不然以得你们这些人,怕是难敌你爷爷的对手!”单经笑道:“麴义,你可是在说笑?前两个月阳城之战时,你统兵五千,却被俺两千白马弟兄杀的大败。今夜咱们俱有四五十人,你还敢说这种大话?”

麴义被他提起这桩旧事,更是恼怒,大骂道:“不要脸!两军交战,咱们以力相拼、以计相取,你这狗日的却在咱们战马的草料中下了巴豆,害得战马上阵便是跑肚拉稀、不听使唤,不然能让你们这些狗贼给逃了?娘的,便是这次刺杀陶谦,你们打不过人便使那毒箭,真是他妈的不要脸。哼,什么‘白马义从’,俺看是‘禽兽一丛’!”

今日这些白衣人皆是那公孙瓒账下精锐骑兵“白马义从”中的一员,听得他如此辱骂,均是义愤填膺、高声相骂,那单经却是强忍着怒气,冷笑道:“兵者,诡道也。能打赢仗的,便是好汉。你们这些蠢驴,只知道一昧的蛮干,当然做什么败什么。今夜要不是老子这一帮兄弟,你们还想杀得陶谦?说来此刻那陶谦已是毒发身亡了,你们还要谢谢老子呢!”那淳于琼、麴义二人开口又骂,双方自是骂得不可开交。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上一章 目录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