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才知道,力和猛不满的是商人们的穿着。
商人们早就觉察出这只舟队的不同。待到大家汇合于山腰竹屋之时,早已换上了技师或平民的日常穿着,男的都裸露着上身。
尽管如此,力和猛还是怒气未消。在玉公主听取塔洲屋主汇报时,直接让商人们待在屋外等候,更是擅自做主,将竹屋里的商人物品丢了出去。
陈芳等虽有些不满,但也能理解。倒是商人们,像是犯了错的孩子,站在一边战战兢兢。
这竹林老屋,明显是翻修过的。一些新竹片泛着青黄色,和其他黑褐色的老竹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白须老者看到人群中的老侍女,激动不已,没想到多年之后,在这有生之年还能再次见面。
何杰甚至怀疑他们之间是否有过一段。张凯倒是有些感动:“你想想看,他们两个可能是良渚王国里的最老者了,他们见证了这个王国过去几十年的变迁。不说莫逆之交,也是惺惺相惜了。”
力和猛对白须老者倒是很尊敬,虽然对方只是一个平民。但打小,他们就听说过这位白须老者的传奇故事,这次见到本尊,也难免激动一番。
很多年长的良渚人并不知道自己的确切年龄,尤其是过了三十之后。近些年,大祭司组织收集了王国里的三十以上的人,有自家屋舍(或者说有子女抚养)的五百五十四人;过四十的,仅四十六人而已。
还有五十岁的老者两人,真可谓良渚王国里的老泰山了。他们被给予了极高的荣誉。定期会有人送来公粮、猪肉、浊酒,还不断会有祭司、王族和贵族前来拜访,讨教经验。
这些老者,就是良渚王国的活字典。这两位五十老者,其中一位,五十有四,居住在震洲。这另一位,就是眼前的这位白须,今年刚满五十。
白须老者出生之时,良渚王城还只是一块较小的村落领地。这过去五十年里,他一直生活在竹山之中,迎来送别路人无数。
年轻时候,白须老者就像彘一样,是远近闻名的水中蛟龙。更胜一筹的是,他还能挑着两担子重物,崎岖的山路之上健步如飞。
曾经,他多次为良渚的老祭司们划船撑浆,没有谁比他更熟悉竹山之间的九曲水径。据说,年轻时候,他可以在伸手不见五指黑夜,独自一人穿越大竹海;可以以一叶单舟,独闯鱼兽池,那个令众人惊恐的深山黑池。
三十多年前,他在王城的祭祀大会上,遇见了他的妻子,一位来自陶技师家庭的独女。两人不顾双方家人反对,私奔竹山,修筑竹林老屋,在此生息一生一世,共享竹林微风,坐看风起云涌,戏得潋滟水波。
山外湖的那边,王城逐步崛起。白须老者也送别了自己的妻子和大儿子,以及三个孙辈。
老侍女未能见到白须老者的妻子,多少有些遗憾。在老屋之后,她找了一个土丘。土丘之上,摆着一个双耳陶罐。那是白须老者妻子生前的最后作品。老侍女在征得玉公主同意后,摆上一块猪肉,祭奠缅怀。
英雄不提当年勇,生死他早已看透。现如今,白须老者的二儿子也已病入膏肓。而他自己却依旧身体硬朗,走路有力,牙口健全,能吃能睡,思想清晰,讲起话来中气十足。
一阵寒暄之后,他吩咐两孙辈给玉公主们沏上了香茶,漫漫讲起了过去一周来的意外经历。
一周前,白须老者就收到了王城信使带来的消息。得知再过段日子,玉公主一行将来到此处,做短暂的休整。
于是,他带着儿子和孙辈,上山伐竹,计划打造一间较大的竹屋。这两三天的功夫,眼见着竹屋即将竣工,却见东面黑云压境。
这狂风在山间硬冲硬闯,连根拔起十年大树,却奈何折不断细竹长腰。只见大风吹过,竹林便向一旁倒去。这风头刚过,竹林便如弹簧一般,又弹回原位。那索索作响的竹叶,向是对大风的挑衅。
风越来越大,夹杂着雨和雹。湖水漫漫地上涨。他开始担心湖水是否会漫过塔洲。毕竟,这块塔洲几十年前,就在湖下。直到二十多年前,多年无雨,才露出水面。
于是,他和妻子从山腰的竹林,搬到塔洲之上,种植蔬果,搭屋生火。平时,他下水捕鱼,给往来的商客们划船引路。妻子则在家中,养育儿孙,烧制陶罐。这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他的三个儿子,八个孙辈先后在这里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