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礼是话中有话。
可时节没有心思去揣摩其中的意思。
因为他发觉自己下山的情况,和上山时简直是差不多。
三三两两的道士从他们身边走过,目光中不是轻蔑就是愤怒。
齐礼和三祖山上的道士们常年不合,这时节是知道的,他不知道的是这帮的道士为什么会讨厌齐礼。
尤其是齐礼刚杀掉季乌,这样的功绩却没给齐礼带来半点好名声,这些人还像往常一样排挤齐礼。
“齐道长,你和三祖山的人有什么恩怨?”
时节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这么些年他只以为齐礼是因为不喜道法被人轻视,可如今的情形直叫他愈发看不懂这帮道士的行径了。
“恩怨?”
齐礼看看周围,似乎是才注意到其他道士的表情。
“恩怨倒是没有,脾性不合才是真的。”
齐礼叹了口气。
“脾性不合,志向不同,即便是我能冲进妖界杀死妖王,他们也不会给我太多好脸色的。”
“这是为何?”
时节不是很能明白道士们的心思,如果妖师家出了一个像齐礼这样的人,那多半会受到妖师们的尊敬和狂热追捧。
“三祖山的人自有他们的一套规矩,在力量与理念之间,道士们会更认可理念与他们相近的人。这不代表他们会忽视个人的力量,这也是我为什么能在三祖山上一直待着的原因。而我在这里过得并不轻松的源头,就是我们在一些理念上不合。”
“理念不合?”
时节皱起了眉头,三祖山的情况似乎比妖师家要复杂得多。
“季乌这样的妖怪已经为祸人间多年,我除去它自然是帮了三祖山的大忙,可他们也知道,我这样做仅仅是因为我的徒弟有难而已。”
齐礼瞧着远方的青山,道:“我五年前就可以杀它,十年前也可以杀它,可我只会在徒弟受到威胁时才动手。”
齐礼也年轻过。
他年轻时也像三祖山上的大部分人一样,每天都以降妖除魔为己任,他不仅有这样的想法,更有这样的能力,所以他战功赫赫,一时间成了三祖山上年轻一代的楷模。
那时每天来找齐礼结伴出行的道士简直能把他的小院门槛踏破,年轻的齐礼也是个热情十足的人,所以他在那时交了不少朋友。
这些朋友中就有他大徒弟的父母,齐礼后来才知道,这两个人是他人生中的转折点,一个由盛至衰的转折点。
现在他已经变了。
道士们也不是没努力过,他们对齐礼进行了长达三年的劝说,他们希望齐礼能够重担重任,希望他能够成为新一代的领军人物,也希望他可以有一天接过三祖山这面大旗。
可齐礼最终却只是推脱着,缩在了自己的这一方小院中。
如果他没有杀死季乌还好,道士们也只当他是修为无法精进,所以不能为这天下苍生出一份力。
可他却一出山就做了这么件惊天地的事,道士们变得无法原谅他。
能力不足的人每天都在用生命来换取凡间平安,有能力的人却用这力量来解决个人恩怨。
这叫人如何原谅!
时节无法评说齐礼所为究竟是对是错,他对齐礼多少有些私心,他宁愿相信齐礼这样做自然有他的原因。
他不认为齐礼是个这样自私的人。
可他却无法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因为齐礼的注意力早已不在他身上。
那远方的青山,似乎已经带走了齐礼的魂。
那块写着三祖山的巨石已在眼前,时节知道自己是时候和齐礼道别了。
他并未开口。
因为他没机会开口。
齐礼只是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就冲着青山的方向驾云而去。
那片山中究竟有什么呢?
时节不禁沉思起来。
“爷,您要去哪儿?”
时节错愕地回过神来,面前的是个车夫。
这车夫已经在这儿等了很久,三祖山上全是道士,会坐他这马车的人并不多。
但为了生计,他依然会每日赶车过来等着。
今天他交上了好运气,这下山来的人不仅不是个道士,还看起来是个出手很阔的主儿。
“去永临城。”
时节的家当然不在那里。
像他家那样远的路,如果直接乘马车回去,只怕在路上就会颠散了他的骨头。
“好嘞!”
马鞭声响起,车轮不住转动,三祖山变得越来越远。
时节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他知道自己的直觉并没出错,很多他所不了解的事情已经悄然交织在了一起。
他的成人礼、齐礼的忽然出山、妖师家的滦坊城突袭,还有他手上的无支祁。
一切都如这车轮般缓缓转动起来。
可操纵这些事的人,又是谁呢?
“你小子身上的好东西不少嘛!”
“谁!”
时节被吓了一跳。
“我,无支祁。”
时节循声看去,手上指环的的那双蛇眼正在盯着自己。
这一刻他才明白过来,无支祁根本不需要自己召唤,它想出来时自己就会跑出来。
“我这里的药虽好,但却没有你需要的。”
时节瞧着这枚指环。
这指环的蛇头昂起,蛇身盘成了一圈。
玉蛇饶有兴致地看着时节,红信吞吐,嘶嘶作响。一人一蛇相互对视,时节想的是蛇妖会不会吃了自己,无支祁想的是齐礼为什么会将这金山送给它。
“你那药箱里的确没什么好药,可你身上的就不一样了。”
时节身上当然还有其他的药,而且身上的药也确实比药箱里的好。
但他知道,无支祁想要的并不是这些。
“我身上的那些你也用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