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凭“吴斋雪”这具暂停在魔君大位前的躯壳,根本不足以抗拒此刻的他。
除非七恨真正降临。
但七恨一旦真正降临,首先面对的必然是凰唯真或者青穹神尊,甚或同时面对二者。
超脱者近乎无所不能,前提是没有另外的超脱者盯着。
所以七恨别无选择!
变化就这样发生。
吴斋雪和圣魔相合的那具魔躯内,其心口部位浮沉的暗金色书简……被一缕文气和一缕魔气纠缠两边,异向拔河的《礼崩乐坏圣魔功》,在这一刻忽然定止。
纠缠其上的魔气与文字,都崩断如丝线。
以这部魔功为核心,新的圣魔的轮廓正在诞生。
而外面这具合躯里,属于吴斋雪的部分,如一页纸书被掀开。属于圣魔的部分,竟化为暗金色的流质,向那新生的圣魔而去。
魔君归位的这一步,被强行中止了。那将成未成的圣魔君,直接被抹掉。名为“吴斋雪”的这个历史投影,与魔祖归来的命运分道扬镳。
在茫茫虚无之中,数不清的暗金色光点,忽然出现。
苍瞑从那血色的毁灭之瞳里走出来,【诸外神像】骤张其口,瞬间将这些光点吞咽一空!
但又有更多的光点,附着在那暗金色的书简上。
全新圣魔的轮廓,几乎一霎就清晰。
当初田安平入魔,七恨直接问他是想要圣魔功还是仙魔功。
因为失迹已久的《礼崩乐坏圣魔功》……一直都在七恨的控制下!
祂当初在勤苦书院留下的伏笔。可不是仅仅被司马衡抓走了一个吴斋雪的历史投影就算。也不是左丘吾灭杀了所有魔性,拔除了所有的魔气,就能够翻篇。
在勤苦书院的历史里,圣魔已经无数次地侵染这些书生。卞城阎君所闯入的那个时空里,圣魔自由行走其间,便是一种体现。
此刻……万意入魔!
祂要把这头圣魔推到前所未有的巅峰,因为《礼崩乐坏圣魔功》本身所具备的基础,祂将赋予这头圣魔超脱之下不设限的力量,也即……真正的“圣”!
但一只手探进炉中来,左丘吾直接跳进了天地时光炼魔炉,焚身以火,当场击穿了新生的魔躯,一把攥住了这暗金色的书简,便似握着圣魔的心脏。与魔对视,其眸如焰,其态近癫:“魔之圣者……这可不够!”
他的儒冠已失,簪发披散,可他决不相信,七恨是不可战胜的!
他谋划了《礼崩乐坏圣魔功》这么多年,早知它在七恨的控制下。这些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此刻。
“堂堂不朽,竟一再避让于我!你乃旷古绝今之魔,难道只有这样的手段吗?!”
他的另一只手,如天穹倒覆,一把扣向剥离出来的吴斋雪。
以魔之圣者对左丘吾这新晋且正燃命的圣,棋盘外还有太虚阁众虎视眈眈,《礼崩乐坏圣魔功》的结局,几乎是已经确定了。
但七恨的动作,本就是舍此魔功,以逃“吴斋雪”之身。
仰看这一爪扣下的‘天笼’,祂从笼隙瞧左丘吾,不免发笑:“围三阙一?你以为放一个假意不知情、事实上也的确隔绝内外多年的礼恒之在这里,就能引诱我走出此棋局,推他入魔吗?”
礼恒之多年不下山,与世隔绝,甚至不接收外界消息,断因绝果,便是为了在关键时刻,可以不受干扰地站在对抗超脱的最前线——在儒祖沉眠的时期,书山不得不做相应的准备。他寄身春秋中,不知世间事,故也不被超脱知。
用他来对付此刻的七恨,更是再合适不过。没有人比他更适合《礼崩乐坏圣魔功》,第一代圣魔君,本就是儒家礼师!
但七恨早有察觉。虽有万般手段未出,许多伏笔未揭,却不为所动,面对左丘吾的步步紧逼,以超脱之尊,一再弃子,一再避让。
“你以为世俗的尊严或者荣辱,还能将我约束?”
祂冷冽地笑:“当初被司马衡记了一笔,我也认下这结果!往后自与他算!尔等今日落子,日后当见应手。”
“姚甫,陈朴,白歌笑——还有谁?”
“凭一个【子先生】,凭现在的儒家,也想杀我七恨吗?人心不足蛇吞象,蚍蜉撼树不自量!”
祂借吴斋雪的身躯,抬掌迎向左丘吾的爪势,一掌托起,以地承天:“叫醒孔恪,抬祂前来!本座或能礼让三分!”
这一托,实在气势磅礴,当叫八方退避。不仅动摇时光,推开棋局上的所有棋子,还蔓延到了棋盘之外,向湖心亭的所有人扑来!
但左丘吾的爪势,并未被阻止。
因为吴斋雪的手掌,在“迎天”的瞬间,如冰雪消融!
一身顷化流光,投那圣魔而去。
吴斋雪解身养魔!
时至此刻,勤苦书院荡魔已成定局,千年沉疴必清。唯一还需要斗争的,就是名为“吴斋雪”的这一尊投影身。
一旦此身完全解去,七恨当初被司马衡强行留下的隐患,便算是抹净。
可流光被冻结了!
有人根本不在乎不朽者的威慑,在七恨掌托天下的时候,不退反进,杀进了棋中来——现在知是虚张声势,当时若是判断错误,顷刻生死两分。
但这霜意是如此坚决。
告死之鸟的虚影绕飞,这道流光被冻结在冰棺内,定格成一道暗金色的闪电。
“好胆!”吴斋雪闷声如雷,流光一动,便要裂棺而走。
却只听轰隆一声,有一座无上仙宫,仿佛从时光深处降临,当场镇于冰棺上。
此宫恍惚不见全貌,如神龙不显全踪,但见只鳞片爪,已是贵不可及,遂有威严声。
但见缥缈之云,但闻八方仙乐。
云上有高阁,殿前门楼起。
高阁缥缈而仙,门楼华贵至极。
隐约有一袭青衫,过此门楼,踏入高阁,步履潇洒如歌。
湖心亭外——一霎雨茫茫。茫茫无尽的雨,是早先分散到不同时空里的仙念,尽皆悬止,如朝仙帝之宫。
凌霄阁,朝天阙,执凛冬,怀如意,万仙来朝!
此宫一镇,冰棺遂无动摇。
阁中不止青衣在。
在那翻飞的告死之鸟的虚影前,有一道漆黑如墨的刀锋掠过——
仿佛生隙,的确成隙。
炼虚万里!
从“吴斋雪”到“圣魔”之间的空间,这刻近乎无限的延展!咫尺之隔,竟成天涯之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