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人们开始备货过年,各种腌制的咸菜,咸鱼和咸肉开始储备。按照惯例,山阴的年轻小伙子们都要在初冬时节,到福山海边拉鱼获,比较累,比较辛苦,也是半大小子成人的最好见证,也算是乡间男孩的成人礼,用力量来证明自己。
还有两天临近赶集的日子,二伯就来吆喝林荃,林荃期待已久的赶海行动终于开始了。每年年前,上林庄周边几个村子的青年都会聚在一起,赶着独轮车去福山海边贩鱼,路也简单,沿着白河一直走下去,走到底就是福山港,也有一百六十里的样子。
林家因为有骡马店,就出了辆用骡子拉着的板车,林荃因为上次被骡子惊了的事情,就没有让他赶车,找了村里的一位车把式,叔爷爷家的林虎,也是林荃的堂兄,名字虽然虎,长得却像猴子。二伯则跟林荃两人推一辆独轮车。
这里无论家境如何,都没有养尊处优的人,林荃家里虽然没有自己耕种的地,但是不代表着他不下地,二伯小叔家的地,他倒是经常帮忙,农忙讲究时节,不能误了农时,到了播种和收割的时节,所有的人都要到地里去,就连两位林大秀才,林茂和林瑾都要去。
“割麦种豆,上祈天时,下尽民力,不误农作”,林瑾平时衣冠楚楚,可是到了给猪圈除粪时仍旧要亲自下圈,还故作风雅,用上好宣纸写了“除粪秀才”四个大字,另有一贴“耕读世业,勤俭家风”放置在家中堂屋。
冬天路还是很好走的,尤其官道,风一吹,路就硬了许多,布鞋走在路上也不沾泥,林荃自作主张用麻绳将鞋子缠了几道,走路的效果更好了。官道沿河而修,两边丘陵连绵不断,说白了就是一个个小土山,稍微高点的山都在远方,这个时候还没有梯田,山腰以上都是树林,很多树的叶子都掉光了,在风中闪动着光影婆娑,也没啥大树,几个人抱的树只存在于想象中,看来古人伐树也是很急的。山顶上大都是松树,随眼望去黄黄的山丘连绵不断,一个个都顶着绿色的帽子。
独轮车队因为是空车,走得很快,但是每次遇到骡马店都在旁边歇一歇,不能透支体力这就是在外的原则。这些店家都认识林荃的二伯,骡马店看似旅馆,实际上大都自身也经营一些货运生意,相互之间都很熟悉,车队停下了歇歇脚,喝口热水倒也便利,官办的驿站则是不停的,直接绕过去,不过也没有几个驿站。
子时出发,差不多下午三点多的样子,到了福山湾一处码头,鱼市也开始了,就见几个青壮,手里拿着扁担,一副戒备的样子,嘴里不停地吆喝着,呵斥着,让渔民和买鱼的人按规矩来,别引起骚乱,类似于后世的码头管理者,只不过语气冲的很,不过这些与林荃无关,林荃关心的是这里有啥鱼。
码头上停靠了十来艘渔船,除了三艘大一点的,剩下的都是小舢板。一条大船上陆陆续续下来几批人,抬着条筐,每个筐里都装满了鱼。二伯示意大家都别急,他独自走到船边,只见从船上下来一位壮汉,黑色的面庞泛着亮红色,两个人似乎很熟悉的样子,在码头边谈了有半个小时。
借这个机会,林荃跟伙伴们在码头上转来转去,前世林荃也经常到码头买鲜货,与前世的各种鱼虾贝类不同,现在码头上的鱼获主要是鱼,而且是大鱼,鲅鱼都有四指厚了,刀鱼也是又宽又厚,想想前世那些可怜的人那,把海都捞干净了,只能吃些贝类了,还成了时尚,说什么“哈啤酒,吃蛤蜊”,是海没鱼了好不好。
就这样,等了好长时间,二叔吆喝大家来装鱼,林荃这辆独轮车装了两筐鲅鱼。林虎赶的那辆骡车没有装鲜鱼,而是直接从船上卸下腌的咸鱼,全是又大又厚的鲅鱼。最后,二伯带着林荃在码头上转了一圈,买了些黄鱼、带鱼等许多杂鱼,好在量不大,留着给自己吃的。车队里不同的人买的鱼不尽相同,大货以鲅鱼和带鱼为主,其它的货都是带点,也许是自己吃,也许是怕卖不掉,在来之前,家人都交代好了。也是林家学堂开蒙的效果,这些年轻人都识字识数,也会算账,在这个场合下,孙二娘就成了大家心目中景仰的对象,二娘是经常被这些提及的一个称呼。人就是这样,最实惠的永远是能带来实际效果的行为。
林荃想起二娘在乡间走路时的傲气,原来人家真的是有底气的。
其实码头上鱼获的价钱没得商量,这几年物价稳定,大家心里都有数。不过有数也没用,价钱买家和卖家都说了不算,码头上那些维持秩序的人说了算,他们要抽税。其实他们也不敢乱来,都是咨询了几位大的鱼老大才定的价格,真实的价格都在垄断者手里。他们这样做的好处也有,就是防止市场上胡乱要价,欺负外地人,毕竟与鱼老大交易的都是熟客,谁也不想得罪谁。
装好鱼,就有人来大致估价,收税,按照几个等级来的,独轮车都是装二百斤,二十个铜板就行了,骡车五十个,古人的税收也很简单,他不敢一下子把税收足,到了市场还要收税,收多了那边就不乐意了,林荃在的车队,都是二伯一次性交齐,回到山阴再算账就行,这也告诉别人我们是集体来的,不要太过分。
拿了完税凭条,大家伙准备启程去福山县城。这时候,从码头的大渔船上下来七八个人,走近了一看就是一家子,不管男女,脸色都是那种海风吹过的红铜色,男人的重些且透着亮,女人的轻些,表情也不是那么丰富,但是透着种坚定与淳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