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中庭铺着的石子路因为下雨的缘故泛着湿气,覆盖在上面的雨水没有完全被风析干,而是在微弱的阳光下泛着光,走在上面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跌倒。苏墨白按剑走在路上,左瞧瞧右看看,像是迷路的行人。
寒州吕氏是他一直想来观摩的地方之一,或者说东州以外的地方他都想去看一看,因为身份特殊的缘故,他的出行被限制得死死的,无论到哪里都有人盯着。
有时候他就想,自己真像一只失去自由的金丝雀。
远离了中庭,歌舞和声乐都被远远甩在身后,雨后的空气如此清鲜,吸一口气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洗涤过了一样。他想这才是出来的目的,不是千篇一律没完没了的宴会,不是安静的坐在那里如同牵线木偶,而是惬意的走来走去。
“你们就留在演武场吧,我自己进去一个人逛逛。”苏墨白穿过了演武场,没有停留在那里,引起他注意的是爬满五叶地锦的辉长岩花架。
“公子,这……”那些如同鬼魅一般的黑衣侍卫犹豫了。
苏墨白皱着眉头,面纱遮住了他的表情,可任谁都能听出来他心情并不是太好:“你们犹豫什么,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么?”
领头的黑衣侍卫一惊,匆忙跪下,顾不得地面潮湿,他的膝盖都泡在雨水中:“属下不敢叨扰公子的雅兴,可一旦您在吕氏地界出了什么意外,小人们就是粉身碎骨也担待不起,还请您三思啊!”
“还请公子三思!”侍卫们一同跪下,异口同声。
苏墨白懊恼的白了他们一眼,顿感头痛,真的很想扔下他们只身进去。可他不能,这些侍卫把他的安危看得比天还重,说不定再迈出一步,他们就要把刀架在脖子上威胁自己了。
“这样吧,”苏墨白敛了敛嗓子,想到一个折中的注意:“我去花园里看看,你们三个人留在外面,另一个跟我进去,一旦有什么危险,你们再进来。”
“可是……”领头的侍卫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后边有人偷偷地拉了拉他的衣角,用神色示意着什么。
苏墨白一挥手,打断了他:“没有可是,要不你们就全留在演武场。”
侍卫把头低了下去,不敢继续说些什么了。苏墨白饶有兴趣的东瞧瞧西看看,有意的加快了步伐,等到拉开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侍卫首领才低声喝道:“刚才你拉我做什么?殿下要是出了闪失怎么办?”
“大哥,你说你怎么就不会察言观色呢?”另一位侍卫同样拉低了音量,“你没看到殿下已经生气了么?咱们要是继续拦着,你忘了上回咱们被折腾什么样子了?再者说,殿下的佩剑是‘沧海’,且不说寒州这个地界有谁能突破沧海的固有结界,就算有这个功夫也足以咱们冲进去了。”
另一个侍卫点了点头,“大哥,殿下今年才十二岁,是童心正盛的年纪,咱们也不好逼迫得太紧,适当的迁就一下吧,也就是我们多费点心。”
“我……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啊。”侍卫头领叹了一口气,“可你们知道殿下身份尊贵……”
他的话说到一半就停止了,在他们小声窃窃私语的功夫,前方苏墨白已经加速半只脚踏进了彩香庭,身影马上就要完全消失在他们的视线内了。这可把他吓了一大跳,匆忙追了过去,还不忘叮嘱:“你们在外面小心,有事的话第一时间发信号!”
侍卫首领如同离弦之箭一样冲进了彩香庭,娇嫩月桂花瓣上的雨水被他速度带来的风浪掀飞了出去,枝身也是大幅度的摇晃,差一点就不能恢复原有的挺直了。
一进来他才发现这不是他想象的那样,这不是一座小园子,而是规模宏大、设计复杂、阡陌纵横的,按照他的估计,就是比英王殿下的那座花园也不遑多让。
“公子?公子?”他轻轻呼唤了几声。
侍卫站在香樟树下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他感觉可能是被殿下耍了,这样一座好似迷宫的园子,要是真的想藏去哪里找?他总不能抽出刀把这些花草树木全部砍成碎片。不过无人回应也可以说是好事,这代表殿下没有遭受危险,既然这样就慢慢找吧。
忽然他看见影子一闪而过,就在他左边的拐角处,还发出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那动静微弱,要不是他听力极佳,都以为可能是自己的错觉。
“殿下还是小孩子心性啊……”他轻笑着摇了摇头,蹑手蹑脚的跟了过去。
他走过拐角,香樟树另一边的花簇中突然伸出了一个小脑袋,斗笠上的面纱飘了飘,一个身影跳了出来。
正是苏墨白。
他得意的吐了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先前的影子是他用灵器沧海布置的小把戏。这把星文名叫“博古尘伦西潮”的佩剑可以把人的容貌摄入,然后短暂的投射出来,幻影只能存续短短的片刻。
这个招式他原先一直以为就是一个把戏,可临时突发奇想,竟也取到了意想不到的结果。
“奇怪了,今天沧海怎么这么活跃,就跟高兴似的。”他好奇的摸了摸剑身。
离开宴会,是他厌恶那种千篇一律的形式,想要出来走走的念头占了小半,更多的则是沧海莫名的跃动,人剑心意相通,指引着他来到这里。这个花园内,似乎有沧海很在意的东西。
不过现在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好不容易脱离了侍卫的跟随,好好的游耍一番才是。
香樟树是彩香庭左右两条路的岔口点,左边通向莲池,现在正是剥莲蓬吃莲子的好季节,一度成为不少吕氏少年游玩的首选。不过既然苏墨白的侍卫走了这条路,他不可能去莲池了,不用多想就踏上了第二条路。
第二条路是通向水石凉亭的,这个亭子周围移栽了一片桃林,苏墨白在这条路上走走停停,也是转了一个弯,见到的景色却是令他目瞪口呆。
彩香庭内的布局和奇异花草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壮阔、令人震惊的,可对于出生名贵的苏墨白来说并不算什么,这个园子甚至比东土英王的“斑斓”,更比不上皇都内的御花园。可是面对此时盛开的桃花,他微微的张了嘴,不知道说什么。
他转角进了一步,走进了桃林,白日里这里空无一人,自己的影子依稀被映在桃枝上,桃花微微摇曳。雨后的花瓣落在水洼里,剩余的不少桃瓣都沾着雨珠,柔弱的样子像是哭泣的少女,轻轻一嗅,能闻到雨后桃花那好闻的味道。
东州的六月是没有桃花的,这娇贵的花朵最迟在三月末就谢了,可是在寒州,六月末桃花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