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周武王经历牧野大战,最终克定中原。回师镐京途中停兵于洛水之滨,见一地名曰郏鄏,该地居天下之中,如轮之轴,武王便有意在此营都。
武王驾崩后,四弟周公旦继其遗志,在洛水之北卜建都之地——卜世三十,卜年七百,方知大周天命之所在。于是城池建成,周成王迁九鼎于此,宅兹中国,是为洛邑。
规制和布局上,东都洛邑与西都镐京别无二致——
镐京城分为丰京与镐京,皆在渭水之北,以沣水隔之东、西;洛邑亦坐落洛水之北,由瀍水分东、西二城。西乃王城,大周宫寝之所在,可谓权力中枢;东曰成周,为周王室宗庙所在,亦是软禁殷商遗孓贵胄之所。
王城内方圆九里,国中九经九纬十八条大道,左祖右社,前朝后市,甚至比镐京城还要严谨划一。对于朝内诸多公卿而言,即便是初来洛邑,也能感到此地与镐京如一模而铸,有种熟悉的陌生感。
“太傅虢公倒更像此地主人,他在洛邑一待便是三载,”虞公余臣的轺车徐徐开过王城时,他心道,“这老狐狸,自从召公虎扶立新天子登基,他便自知失势,灰溜溜地逃到洛邑招兵买马,美其名曰‘整饬东八师’。”
昨日周天子大宴天下诸侯,龙颜大悦,于是众公卿便得其恩准,在洛邑间歇三日,权当是个难得的例休。不过,在虞公余臣看来,休息远比不上到太傅府找虢公长父更让自己安心。
轺车在王城纬道上扬起尘土,这位大司徒刻意在洛邑民众睽睽众目下收紧肚腩,他的大腹便便,在东西二都早就传为笑谈,被好事之人演绎得神乎其神。好在自己心宽体胖,向来不太以为意。
比起外貌,虞公余臣对自己风评颇受玷污显然更加挂怀。他每经过一条坊巷,国人们都不吝投来鄙夷目光,他对此失望至极。或许是和太傅走得太近,即便自己在轺车上摆出亲民和蔼之姿态,东都的国人们依旧对他窃窃私语,“狼狈为奸”,他最常听到如此谩骂之辞。
“孤倒不以与虢公同党为耻,虞虢乃兄弟之国也!”他安慰自己,“在灭纣之前,武王的两位叔叔虢仲、虢叔就已经为周朝先王们驰骋疆场。得天下之后,二虢更是被封在镐京、洛邑东西两端,夹辅王畿。”
“而孤之虞国更是血统尊贵,乃是周文王之兄虞仲封地。放眼天下诸姬,又有哪个诸侯有权在虞国面前说三道四?虞、虢皆为公爵之国,唇亡齿寒,岂是汝等草芥之民能享有之尊贵?”他忿忿道。
如果卫巫监谤不会换来国人暴动的话,或许虞公余臣巴不得再让国人们只敢道路以目。
轺车驶过中央大道,在宫门前右拐,很快就到太傅府邸。虞公余臣望了一眼门楣,此府之恢宏比起东都王宫也毫不逊色——与其说这是虢公长父在洛邑的临时办公处所,倒不如说是老权贵们从布衣大夫手中重夺权柄的大本营。
“孤来祝贺太傅,重获天子圣眷!”虞公余臣一见到死党虢公,不知从哪里冒出这一句。
“都怪卫侯和,要不是他回老巢前来了出临别荐贤,”虢公长父嗤之以鼻,苦笑着道,“你这句恭维,听起来还倒不算蹩脚。”
“意外而已。此前太傅为虢季谋来大司马之位,天子也已决定把兮甲那巴蜀蛮子晾上几年……”虞公余臣安慰盟友,显然,他并不擅言辞。
“可兮甲毕竟成了太宰!你让孤如何释怀?”事过半年,虢公长父提起此事依旧怒不可遏,“太宰乃百官之首,仅次于孤与太保那老不死,他甚至是汝与虢季之主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