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伯休父心下大大不爽,质问道:“座中老将为何发笑?”
公石焕也不答话,故意自言自语:“就怕西线大军还没来得及奇袭赤狄,便中了赤狄埋伏也!”
召公虎紧锁眉头,怕两位老将军又闹别扭,指着地图问程伯休父道:“这西路往少水而上,所经之处,可否便是彘林?”
程伯休父一时语塞,很明显,他并不知道彘林何在。
公石焕撇着嘴,又在一旁冷笑,程伯休父的脸憋得通红,神情窘迫。
赵札站起身来,有意为程伯休父解围:“太岳山之下,方圆十余里茂密之林是为彘林,对于赤狄而言,此处几乎可以藏下十万伏兵,需要重点提防。”
众人望去,果然地图中太岳山之下有大片森林,区域广袤,如同黑夜中饿狼之目,不禁让人感到一股寒意。
程伯休父突然豪气干云,道:“我军和赤狄决战,胜败在此一举!赤狄人若战,必在彘林与我军殊死一战,赤狄人若逃,则必从太岳山一侧逃窜回老巢。”
众人见程伯休父突然发此大言,都有些手足无措、面面相觑。
召公虎亦不禁疑惑:“孤看彘林方位——其北乃千里谷地,尚有纵深可供一战;其西汾水水流平缓处亦可屯兵。为何大司马笃信,敌军只会在彘林与我军一战?”
公石焕站在一旁,听到召公虎此言,不禁连连点头,仿佛这也是他想问程伯休父的话。
程伯休父这两日本来就心烦意乱,见众人怀疑,心更不忿:“本帅虽前两日失机、折损将士,但论行军布阵之法,乃是老帅毕生戎马经验所在,若太保不信于我,可立军令状!”
召公虎见程伯休父情绪激动,赶紧劝慰道:“大司马,众人就事论事而已,并非有质疑之意。”
程伯休父急着解释,赶紧抢白道:“诸将帅听我道来:汾水以西乃白狄地盘,白狄赤狄虽常年共同作乱、互为策应,但毕竟同族不同属。倘若赤狄渡水,必有反客为主之嫌,白狄定然不允。另外,彘林北面虽有沃野,纵深千里,但目前为燕京戎所居,其与赤狄向来交恶,赤狄何至于北投自取其辱?”
程伯休父有心卖弄自己本事,所以说得眉飞色舞,慷慨激昂。
召公虎见程老将军胸有成竹,赞许道:“程伯老帅忠纯良帅,孤岂有相激之意。孤听老帅分析战局,鞭辟入里,顿时开朗。既如此,彘林决战已是利箭在弦,便按大司马之部署作战罢!”
言罢,又起身对全帐将帅朗声道:“众将听令,孤意已决,即刻点兵开拔!”
程伯休父正在兴头上,大声道:“我料赤狄气运已经到头,本帅愿为先锋,率领王师杀奔彘林,与赤狄决一死战。”
召公虎闻言,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一喜一忧,颇有踟蹰,暗自盘算道:此次出征目标本就是彘林,如今虽一路坎坷,眼见目的地就在眼前,有机会毕其功于一役,此为喜。
但王师此次西六师全军出征,朝中本就颇多异议。加之尚未和敌军交兵,汾隰上虢公长父、虞公就率军撤退,士兵数量三停去了两停,仅剩老弱残兵。而把剩下的部队重编之后,交由程伯休父统帅,和赤狄两战过后伤亡减员亦是不轻。
若此役还是让程伯休父帅残部和赤狄主力正面对抗,胜算不大不提,更怕王师战力不堪,在诸侯国军队前锉了威严,又该如何是好?此为忧。
少保皇父、少师显父由召公虎一手提拔,这些年伴其左右,看召公虎没有作声,也早已经猜到其心意。见程伯休父只待发令,二人不禁连连使眼色暗示程伯休父。
召公虎踌躇之时,只见卫伯和起身行礼,拦住程伯休父道:
“此次王师出兵彘林,原就为驱除赤狄之患,换我大周北疆安宁。我等各诸侯接檄文起兵,只为出微薄之力。然举兵以来,我等诸侯国从未经历正面交战,只在侧翼掩护布防。我卫国之将士胸中空怀报国之志,却无法在战场上施展拳脚,此役,寡人要为卫军争一个先锋机会,请主帅成全!”
正愁没人打先锋,卫伯和却挺身而出,召公虎心中暗自称赞。卫伯和之心胸,与临阵脱逃的虢公长父、虞公、晋侯不可同日而语。
“卫伯真乃社稷臣也!”欣喜军心可用,召公虎道:“卫伯、大司马皆慷慨赴国难,孤心甚慰。既如此,我军宜速速埋锅造饭,兵发两路,尽快启程奔赴彘林!”
众将帅摩拳擦掌、欣然领命,归营各自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