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找个台阶下,虢公长父赶忙补了一句:“临阵换帅,本非妥当,奈何京畿危急,本帅身为太傅,只得率本国军队回援固防。这……还望太保不负众望,早早击退赤狄凯旋!”
虢公长父这番话绵里藏针,给自己留了面子不说,还蔑视了召公虎一番。打心底,虢公长父就没把从未带兵打仗的召公虎放在眼里,心想:“少了我虢公,看你能把周王师带出什么名堂?”
虢公长父转身要走,不忘给虞公余臣使个颜色。对方当即会意,站起身道:“太保、太傅,京畿防务事关重大,虢公一国之兵怕是无法固防,我愿将左军帅印交还太保,亦率虞国军队同去协助拱卫镐京。”
召公虎对虞公余臣的表态倒不意外,他和虢公长父本就是一丘之貉。
虢公长父面有得色,还想如法炮制拉拢大司马程伯休父,道:“大司马意下如何?”
程伯休父很是为难,小心翼翼道:“我程国乃一畿内小邑,本无多少兵马,就算回防镐京,恐怕……杯水车薪。我倒认同先解赵邑之围,再回军镐京亦非不可。”
“你……”虢公长父倒是没想到,自己努力拉拢的右军帅居然不和自己同心,心下怨愤。
召公虎知道程伯休父是个中正之臣,心中一喜,便转手把虢公交还的主帅大印递给程伯休父,道:“按周制,兵马大权本就该在大司马手上,如今物归原主,还望大司马以大周社稷为重,带领将士们驱逐赤狄!”
召公虎知道虢公长父一直牢牢把控兵权,程伯休父虽是个百战名将,但却难以施展拳脚,这正是一个帮助程伯休父重夺回兵权的好机会。
程伯休父把手伸到一半,但很快就感觉到虢公长父恶毒的目光,有些犹豫。
召公虎趁热打铁,道:“大司马听令,太傅、司空大人愿回军拱卫京畿,固有其理。但周王师不可一日无帅,请大司马速速接下帅印,统帅全军!”
程伯休父这才释怀,接过大印,小心翼翼捧在手里,若有千钧之重。
“很好,那本帅告辞,保重!”虢公长父恶狠狠地抛下一句话,转身和虞公余臣走出大营。
大帐内,一阵死灰一般的寂静。
良久,召公虎一声长叹:“众卿不睦,社稷之不幸也!”
想当年,国人暴动爆发,若不是虢公长父放弃抵抗、弃镐京城于不顾,不至于一发不可收拾。算上二十年前淮夷犯洛邑,虢公长父私自夜遁而回,今日已是他第三次临阵脱逃也。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方兴见程伯休父、皇父、显父也都沉默不语,心里很不是滋味。
就在帐内众人六神无主之际,帐外来报:“虢公、虞公已率本国军队回师。”
召公虎闻报,半晌才回过神来,看了一眼程伯休父,道:“大司马深谙军旅之事,烦请你来主持大事,重新点兵,整顿周王师如何?”
程伯休父闻言,当即豪气干云,施了个军礼,道:“老将自当效命!”
召公虎道:“方才太傅言孤越俎代庖,大失公道。如今帅印已交接于大司马,大司马敬请发号施令,勿存顾忌!”
程伯休父点头,左手捧印,右手持剑,雄赳赳气昂昂,迈步出了大帐,直奔校场。
方兴也跟在召公虎、少师显父、少保皇父之后,出了帐外。
方才从远处观察程伯休父——他虽莽撞,倒也粗中有细,年纪已过五旬,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至少,由他担纲周王师主帅,可比虢公长父顺眼多了。
校场上,三通鼓罢,所有将士都被召集前来,依行伍分列。
方兴一眼望去,不知为何人数少得可怜——除了召公虎带来几千后军之外,前锋三军却不剩下多少,稀稀拉拉。不禁心下大疑:“莫非,前锋军兵马都被虢公长父和虞公余臣抽调殆尽?”
对此,召公虎也大为震惊,问程伯休父道:“前锋三军出征之时少说也有万余人,如今怎么只剩不到三成?”
程伯休父有些窘迫,道:“确是只有这些。”
“什么?帅印转交之后,虢公和虞公不过是调走他们本国兵马而已,怎么会只剩这些……”召公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他们确是只调走了本国兵马。”程伯休父擦了擦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他是百战宿将,见惯了大场面,但此刻却也局促万分。
“也就是说,出征前的前锋大军,竟绝大部分是由虢国和虞国兵马凑成?”召公虎脸上很难看。
“正是如此。”程伯休父摊手道。
“怪不得太傅死活不肯出战,原来是怕经历硬仗,折损了自家人马。”少保皇父愤愤不平。
“也就是说,眼前这不到万人,竟是大周王师最后家底?”
“正是如此……”程伯休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