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虢公长父和召公虎在政见上多有不和,但在前者看来,场面功夫上还是得到位。虢公长父一身戎装,带领着左军帅虞公余臣、右军帅程伯休父、右军佐虢季子白等,在大营前迎接召公虎一行。
召公虎携同显父、皇父下车回礼,寒暄了几句,虢公长父便将众人引进中军帐内。
方兴看见了虢季子白,他对自己微微一笑,热情邀请他一同进帐,方兴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跟着召公虎入帐。
中军帐内,众军帅分宾主落座。主座上坐着中军帅、太傅虢公长父,左手边是左军帅、大司徒虞公余臣,右手边则是右军帅、大司马程伯休父,而右军佐虢季子白陪坐在右军帅身后。
客座的上首自然是太师召公虎,左侧是少师显父,右侧是少保皇父,方兴今日换了新衣、垂手侍立在召公虎身后。
虢公长父环视帐内,笑道:“感念太保一早赶路,前来同本帅会师,三公九卿中,竟有二公四卿汇聚在此汾隰大营,可见我大周王师之兵强马壮!”
方兴自然听不出来虢公长父语出讥讽,只见召公虎略有沉吟,道:“前方军情紧急,本帅确是心急如焚。”
虢公长父道:“前方战事?此话从何说起?”
召公虎道:“赤狄大军数以千计,兵分多路劫掠,正围困前方赵邑。太傅手握重兵,为何逡巡不进,只是驻扎在此?”
虢公长父闻言,刚才还一脸灿烂的笑容刹那凝固,冷冷道:“太保,本帅清楚记得,此次出征之前,你与本帅还有太师在太庙祭祀之时,便已约定分工——太师周公镇守镐京,太保负责粮秣,本帅统领前锋三军,可曾记否?”
“自然记得。”召公虎答道。
虢公长父作色道:“既有如此约定,那行军打仗自是本帅之事,太保今日一早拔营而起,莫不是想越俎代庖,来兵谏本帅以进兵?”
召公虎不愿纠缠,直白道:“太傅,前线兵事紧急,应该先解前方累卵之危,不可观望避战,否则大周王师威严何在?”
虢公长父轻蔑一笑,避重就虚道:“太保大可不必激我,本帅统领三军,一路急行、枕戈待旦,片刻不敢安歇。论行军打仗,太保执政之臣,高坐朝堂之上,怕是不如本帅罢!”
召公虎知道这一场冲突势必难以避免,索性把话说开:“敢问太傅,前锋大军驻扎在汾隰按兵不动,就放任赵邑被而不管不顾?”
虢公长父:“赵邑?太保大人为何总对晋国一个附庸小城念念不忘?依本帅部署,王师当放弃一些前线小城小邑之处得失,退守晋国国都,协助晋国城防,再等待时机,同赤狄决一死战。”
召公虎耐着性子道:“战机?只怕太傅等待的不是战机,而是等着赤狄将北境夷为平地,再灰头土脸撤退罢?”
“太保,你不要恶语中伤!”虢公长父的脸拉得好长,满面不快,道,“既如此,那本帅倒要反问一下太保,你明知大周王师多年未经战阵、并非赤狄对手,你却为何一意孤行,让大军涉险去赵邑解围?那岂不是以客击主、以劳击逸、以卵击石乎?”
召公虎见众人都疑惑地看着自己,不禁皱眉思索,他没想到虢公长父竟然给消极避战安上如此冠冕堂皇的借口。虢公长父见噎住了召公虎,面有得色。
方兴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知道召公虎只字不提彘林,定有难言之隐。而救援赵邑只是表面说辞,自然理由不够充分,难以服众。
此次召公虎力排众议,执意全军出征北上,就已经遭到朝中诸多大臣强烈反对。背负重压、急行军到了前方,却又给不出一个驰援赵邑的合理解释,想必会让将士们更为不安和疑惑。
召公虎沉吟半晌,决定把救援赵邑拉高到道义层面,于是语重心长道:“众位将佐,我大周建国以来,封天下而建之,三百诸侯皆大周子民,即便四夷窥视不断,先王先贤们何尝丧失过一寸诸侯子民之土地?“
见帐内众人纷纷点头,召公虎接着道:”然十四年前,国人暴动、社稷罹难,赤狄趁机入侵大周北境,致使蒲国、杨国丧亡,城池夷为平地、平民惨遭屠戮,这是大周之国耻也!如今,赤狄兵燹又降临赵邑,造父之封地难道就不是大周之土乎?周王师岂可只顾自身安危、一己之私,放任赵邑百姓性命于不顾?”
召公虎说话声音不大,但掷地有声,众人不禁心中暗自赞叹。
“指桑骂槐!”虢公长父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强作镇定道,“太保大人,请问一己之私所谓何人?莫要强加罪名于本帅!”
召公虎没有搭理虢公长父,继续道:“众位将佐,此次赤狄倾巢出动,可谓兵锋强劲,如今赵邑朝不保夕,你们难道会因赤狄凶悍便怯懦避战乎?如此懦夫行径,大军班师之后,各位在太庙前又如何面目对列祖列宗在天之灵?”
虢公长父大怒,道:“太保!你执意北进赵邑,有何战略依据?你口口声声赵邑危急,可本帅所派斥候探皆曰,赤狄目标乃是晋国,而非赵邑。请问太保之依据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