虢季子白下了车,对手下道:“速去通禀,右军佐虢季求见主帅!”
戍卫中军帐的将校通报毕,拉开帐帘,引虢季子白进帐,方兴则小心翼翼跟在侧后。
进入帐内,方兴忍不住抬眼一瞥——只见大帐中央端坐三位将领,正中摆放虎符令箭的乃是主帅几案,墙后挂着朱红绣金之“周”字大纛旗。
按大周贵族惯例,官员无文武分工,在朝为卿大夫,每次出征时,便划分将佐驰骋疆场。
方兴从虢季子白口中得知,他所在之部队乃是周王师前锋大军,那么当中正襟危坐的中军主帅,想必就是召公了。左上首为左军帅,右侧为右军帅。虢季子白此役领右军佐,自然就是右军帅之副手。
虢季子白行礼毕,那中军主帅清了清嗓子,问道:“右军佐此次去前方勘察敌情,可否有所斩获?”
方兴暗自打量那中军主帅,只见他五十余岁,身形瘦削、鬓角发白,一脸阴鸷,声音也嘶哑难听,心里不禁有些落差:“难道此人就是誉满天下的太保召公?”
虢季子白对道:“回禀主帅,末将奉命前往前线勘察敌情,已查清汾水西线并无赤狄踪迹。而汾水东岸末将亦已探得,赤狄大军正在围攻赵邑,陷入僵持。末将此役杀敌五十,斩首二十!”
主帅略微沉吟:“此次勘察虽有斩获,但远未锉敌军根本。”
虢季子白向右军帅位上那高个老将作揖:“蒙右军帅、大司马程伯教诲,穷寇勿追,便点到为止。”
那右军帅名曰程伯休父,官拜大司马,乃是九卿之一、大周宿将,他年近花甲,抚须大笑道:“还得夸虢世子悟性极高,老夫只是指点一二,立下大功指日可待也。”
虢季子白见主帅略有喜色,赶忙抢白道:“禀主帅,敌方部署已经查清,何日调拨军马?末将愿为先锋,提一枝兵马即日北上,赤狄轻狡无谋,必不是我军对手……”
方兴观察到那主帅脸色突然阴沉,心道:“虢季子白将军年轻气盛,出言轻狂,这召公难免要发怒。”
果然,那主帅勃然大怒,拍几案道:“大言不惭!黄口孺子,军国大事岂如儿戏?”
右军帅、大司马程伯休父赶紧打圆场:“主帅息怒!”
“主帅,年轻人初临战阵,即便有不恰当之处,嘿嘿,至少勇气可嘉嘛。我看,算了?”身材肥胖的左军帅也出来劝道。
那左军帅乃是虞国国君虞公余臣,虞国与虢国同为公爵,地位尊崇,乃是虢公长父死党,如今官拜大司徒,也是九卿之一。
主帅见左右两位副手都来求情,这才作罢,呵斥虢季子白道:“看在大司徒虞公、大司马程伯求情之份上,这次就饶你一回,滚罢!”
方兴心想这主帅召公好大架子,城府极深,他绝非有意惩处虢季子白,分明就是在等左右军帅求情、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看来这召公和自己心目中伟岸忠厚的形象大相径庭,心下踌躇,不知该如何向他禀报彘林之事。
“谢主帅!”虢季子白讨了个没趣,欠身刚要退出帐外,突然停步,指着方兴道,“禀主帅,末将还有要紧急军情禀报!”
那主帅满脸不耐烦:“说!”
虢季子白行了个军礼,道:“这位乃霍国来使,说有前方彘林之紧急军情,要面呈太保,兹事体大,末将不敢擅自做主。”
“彘林?太保?”那主帅脸色铁青,问方兴道,“使者,你领何国官职?身居何爵?”
方兴一下语塞,愣了许久,道:“我……并无官职,没有爵位,赵家村人氏。”
“那便是野人?野人也能随便进中军大帐乎!”那主帅拍案而起,怒道。
“你是……野人?”虢季子白也一脸不解,转头问方兴。
方兴点点头,显然眼前这位虢季子白将军始终把自己当做霍国使者,依他之见,方兴之言谈举止哪里像个粗鄙的野人?
方兴清了清嗓子,作了个揖,道:“禀主帅,彘林此时被赤狄围困,危若累卵。”
那主帅冷冷道:“又是小村、又是树林,本帅堂堂王师前锋部队主帅,哪管得你那些破地方?”
方兴多少有些意外,看来眼前这位召公也对彘林一无所知。是否将信物交出,方兴一时十分踟躇。
正当方兴六神无主之际,那主帅已然怒不可遏,吩咐左右:“来人!把这个狂妄自大的右军佐,还有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人乱棒打将出帐!”
卫士领命,一阵乱棒打来,虢季子白和方兴只得抱头鼠窜,逃出帐外。
出了帐门,二人还能听到身后那主帅的不住咆哮:“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小小赤狄,如此兴师动众为何?全军来这鬼地方,简直莫名其妙!一介野人也敢闯本帅大帐,无法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