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官人,还能听到我说话么?”朱武轻声唤道。
“朱武……”柳世权微微睁开眼睛,嘴角露出笑意,竟有些欣慰的意思。
“柳大官人,您恐怕……”
“我知道,这是定数。”柳世权声音虽轻,却很清晰,应是回光返照的光景。
“柳大官人有什么吩咐,朱武一定照办。”
“那个杀手名叫陆谦,是高俅手下的侍卫。”
朱武听了如同晴天霹雳,所有线索的碎片开始重新组合,遗漏的细节也全都归位,终于完整地拼出了事情的真相。
“你道高俅为什么要杀我,我太了解他了……可惜我利欲熏心、利令智昏,居然相信他会报恩。”柳世权苦笑一声,咯出一口血。
朱武知道他时间不多了,没有阻止他继续说。
“那些名贵药材值十万贯,你们分了吧,我对李俊有愧,如果他没死,帮我找到他,替我说声对不起。”
朱武点头。
“其实高俅就是一条冻僵的蛇,但是我不后悔帮他,看着他苏醒,看着他平步青云,位极人臣,我心里的成就感也与日俱增,不比他少。”柳世权说着,眼神里居然有了异样的神采。
朱武能理解这种心灵映射的心理情感,也不知道柳世权到底是可悲,还是可怜,抑或其实乐在其中,不为人知。
“我如果不那么自以为是,就应该知道今天的结局,其实征兆已经出现过……可是,人性的缺陷,总是致命以后才明白……”
——“‘人生就是赌局,赌局也是人生。’柳大官人下好离手吧。”
这是李虞候在徐州“沉香局”里,喝醉了酒,嘴里含着什么时,含混不清说的话。
此时在柳世权耳边响起,余音绕梁。
柳世权失血过多,眼睛已经看不见了,他的瞳孔渐渐放大。
他仿佛又看见当年那个年轻的泼皮高二,踢的一脚好球,一口一个“柳大官人”的叫他,鞍前马后。
他仿佛又看见那头小野牛向毫无防备的他冲过来,两只牛角匕首般对准他的胸膛,高二突然从旁边蹿出,用手死死地抵住小野牛的角,不动分毫。
“其实那时候,我已经死了。”柳世权自言自语,声音小到几不可闻。
他仿佛看见高二匍匐在地,涕泪横流,手里拿着他变卖了夫人的头面首饰才凑足的盘缠,还有他写给东京开封府金梁桥下开生药铺的董将士的信札。信中说,替我好生看顾高俅,此人非池中之物,前程无可估量。
——“柳大官人,高俅这辈子就算报答不了,如有来生,粉身碎骨,定当报还。”
高二说这话的时候,泣不成声。
如有来生,高二,愿我俩不再相见。
柳世权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