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千晨睫毛微微一颤,笑道:“公子请讲。”
陈二两的故事也不是一个多欢喜的故事,他的故事里,也有一个名门才子,一个江湖大盗。
故事里,有一个陆城主簿,名门才子,他不喜欢游玩山水,更爱为民请命,所以,当他遇上江湖大盗的时候,自然觉得,责无旁贷。
他才智无双,但是他出手了。
所以,他被大盗俘虏,他在山寨中屈辱地当了小半个月的马夫。
后来,他侥幸逃脱,从此弃文从武,一边修行,一边追寻大盗的踪迹,他见到了大盗的踪影,也见到了被大盗所害的人家。
一次,两次,他不断重复着,跟在大盗身后,也见到了生死离别和各种痛苦的人生。
这些全都是别人的人生,是大盗亲手造就的人生。
他绝望了,这天底下,终究情义两难全。
直到后来,他似乎看到了希望。
所以,他死了,以大盗的名字死去,从此,江湖上也许会有新的大盗,但再没有他追寻的那个大盗,因为那个大盗,就是他,他已经死了。
陈二两抬起头道:“故事里的才子,名叫孙千晨,大盗,则叫赵公孙。”
他望着那杯酒,突然握住,仰起头一口饮尽,“掌柜的,我故事讲完了,告辞。”
孙千晨愣愣地坐在柜台后,靠在柜子上,睁着眼睛,疑惑中缓缓笑了,“公子,这故事,你从何处听来的?”
陈二两回过头,说道:“既然是故事,何必是听来的,我自己编的,不可?”
孙千晨捂着额头,嘴角微微上扬,她轻轻提起酒杯,唇边一抿,酒入喉头,苦涩又呛人。
直到陈二两迈出门槛,拉上酒馆门,她才缓缓伏在桌上,自语道:“公子,这个故事,编得,好,很好,像,好像。”
她眯着眼,望着空无一人的酒馆,喃喃道:“可终究,差了一点。”
她合上眼,缓缓睡着,梦里嘴角上扬,笑得很开心,“真正死了的,其实是赵公孙啊。”
夜深入梦,酒馆门未关,她仍伏桌上。
“阿娘,他们终于都死了,可是,赵公孙,也死了呀。”
眼角的笑意,缓缓散去,滑落一滴晶莹的泪珠,她伸手擦了擦,迷茫中睁开眼,“我,又做噩梦了吗?”
车非鱼回到白城的时候,一片寂静,三九巷内,漆黑一片,唯一的月光,只落在院中,他呆坐在围墙上。
百里霜早已经入睡,房中一片黑暗,透过窗户,借着微弱的月光,也看不到什么东西。
他叹了口气,晃着双脚,然后落入院中,走到井边打了两桶水,提着入了澡房中。
同样的夜空下,有人坐在山神庙中,盘中双腿,靠在大黑狗身上,仰起头望着星空。
“阿爹,你说流星为什么总会落下,而且那么快?”
大黑狗睁开双眼,轻轻唔了一声,表示它也不知道。
李小狗双手抱头,喃喃道:“也许,是承载了太多人的心愿吧。”
李小狗又问道:“阿爹,你说人生来命运就是注定的吗?有人生而为龙,有人生来卑贱,改不了吗?”
大黑狗听懂了,它睁着双眼,慈爱地蹭着他的手臂,它在安慰他,李小狗突然笑道:“阿爹,安慰我做什么,这些事情是墨墨和我说的,我哪里会想那么多事情,我啊,最大的心愿,就是阿爹每天都有肉吃,我呢,每天都有糖葫芦吃,如果还可以要求再多一点,那就是每天有三串,我可以给墨墨一串。”
他笑眯眯地望着星空,深邃而且纯粹,他伸出手,似乎将星星握在掌心,想着,如果有那么一天,我死了,会不会也变成夜空中的一颗星星,俯视着人间?
他连忙晃了晃脑袋,轻轻敲了敲,“墨墨可真是害人不浅,关心这些东西,还不如想想怎么多赚点钱好。”
他沉默了,已经入秋了,若到冬天,上山打猎,可就更难收获了。
但他向来不知道什么叫做悲观,他靠在大黑狗身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