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树梢的时分,蓝天兰辞别倪老板,搂着麻布包着的大枪,顶着凜冽的山风却没有往回走,而是按照白天踏过的路线,往江边走过去,心里不断盘算着衣袋里装着的十几颗枪弹。
江风更劲,呼呼啸叫;江水拍岸,啪啪玉碎。冷月之下,江面寒气森森怨气冲天。一艘小火轮在江面上游戈,龟爬的一般,船头的照射灯在江面晃动,着实刺眼。蓝天兰在江岸的山坡一块岩石后面坐下,从兜里掏出三颗子弹,看了看,还是放了一颗回去,把那两颗枪弹在衣服上擦了又擦,押进弹仓里。
“突、突”,小火轮的声音越来越响,蓝天兰看那灯光估计有两里地,他咽了咽口水,看看天,招呼枝子看着自已,这才摒住呼吸,推弹入膛,架起枪瞄着灯光移动,轻扣枪机,射了出去,然后转身跑到百步开外另一岩石后面趴下来:他知道,这一颗只打中灯边的铁壳上了,绽出火星。
小火轮的灯先朝岸边扫过来,紧接着机关枪连珠一样朝他刚才藏身的地方打过来,岩石上碎石乱飞。蓝天兰一下了看清了射灯边的人影,清晰无比。他拉栓举枪,朝眼里脑子里的人射过去,转身拎着枪拿着麻布片朝山上林子里钻去。这一枪一定打中了那个人影!他轻快无比。身后,小火轮的炮也打到了岸上,轰轰隆隆。
绕道,沿着河边,蓝天兰潜回了地洞里。
当他坐在洞里,心绪方才象揭盖的开水锅升腾起来。借着油灯的光,仔仔细细,翻翻复复把枪看了数遍摸了数遍,拆开来擦了又擦,反复举枪瞄准,准星对着心头的目标不亦乐乎,不觉得进入梦乡。
忽然,他顿有感悟,觉得枪和手臂长在了一起,身上的热流从枪管里射出,所向披靡,不禁大吃一惊。赶紧找到外公。外公哈哈大笑道:“到了你的山头,看到野兽,就有法子解开了”,捋着胡须笑着走了。蓝天兰望着外公的背影不明所以,枝子悄悄拽了拽他的袖子,低声道:“别想了,看到鬼子和野兽,我帮你”浅浅一笑,追外公去了。
看到枝子,蓝天兰心潮起伏千言万语,见枝子越走越远,不禁大急,哗啦一下把枪甩掉地下,吓了一跳,竟然是南柯一梦。
蓝天兰从家里出来,看见铁不烂带着小哑巴,扛着铁锹出门,道:“铁师傅,这是做什么去?”
铁不烂走到他身边低声说:“土洼里那十几个人可怜,挺在那里几天了,再不帮他们入土,恐怕都要被野狗嚼了”。
蓝天兰心下一暖,敬佩之情由然而生。“我拿把洋锹一起去”,转身回屋。
转过洋教堂,就是那块洼地。冬日的残阳之下,惨烈和恐怖突然一览无余。蓝天兰呆住了,心头一紧,头皮发麻,腹脏里一股恶心冲到咽喉,他紧咬牙齿,强忍着咽下去。小哑巴惊叫一声,吓的后退了一步。
不大的一块洼地里,枯枝败草都被那些破衣烂衫东横西竖的尸体压实了,染上大片大片的凝结变黑的血迹,腥风旋啸。铁不烂啐了一口狠狠地骂了一句,拎着铁锹,在一角的高处恨恨地挖了起来。哑巴挥着铁锹赶走野狗。
天黑透了。蓝天兰到家门口才看清楚,门前坐着一个人,拢着手倚靠着门框,似乎睡着了,凑近了见是周尚文,诧异地叫醒他。
“周先生,怎么是你?这里睡着会受凉的,快进屋”。
周尚文睁开眼,叭叽了一下嘴就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