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躺下,现在不是行动的时候。”
汉克斯在凯瑟琳的扶搀下再次平躺。
“我说过,我兄长应该恨你们摩尔人。”她把手搭在自己胸口,“按理来讲,我也应该恨你们。”
你理应如此。汉克斯心里说。
“但若真是如此,那我的一切看起来岂不是太过于简单和平凡了?战争就是如此,把人的心摧残得只剩下残垣断壁,甚至把最后一丝尚存的希望给彻底抹杀。关于恨,关于欲,关于报复,往复无常,反成了常态。想象一下,我不过才活了二十多年。还有多少个像我这样的人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家园,失去了希望,直至最后失去了生命。”
她调整了一下姿势,侧耳倾听外面的雨声,偶尔闷雷到场,宣示着自己的存在感。
“恨一个国家,恨一个种族很容易,只需要像看到一只害虫一样看待他们就行了。洗脑能让人轻而易举达成无意识的认知。到底不过是种幼稚和泯灭的行为。特别是把恨做到表面功夫上去,去让他人承受恨带来的痛苦。你是摩尔人,但那不代表我要和你作对。如果你打算加剧这个世界的混乱,你是我的敌人,如果你打算为平息混乱做些什么,我们是朋友。你说过你想成为我的朋友,那么我有理由问你,你的目标是什么?”
“我的目标……”
“你为什么救下公主?怎么救下的?此后又打算怎么做?”
汉克斯回想起布克沃山谷。不过数天之隔,却恍若隔世。
“在那之前,我没杀过任何人。布克沃山谷里,我陷入了彷徨。看着自己的长官琼斯死,看着玫瑰骑士阿尔巴斯死,看着一个个相互不知道在为了什么而拼杀的军人死,我彷徨。我在北冰原里当猎人的日子里,唯一杀过的只有北冰原里的猎物,且只是怀着大自然的敬畏之心参与到其中。我不想杀人,就算是我自愿参军,也没想过要杀人什么的。我唯一想的是,参军是无奈之举。在那个村子里,这么做也许能救村长的女儿。而在那之后,我想是某种特别的力量把我拉进了这个漩涡之中,我遇到了公主殿下。在布克沃山谷里遇到了公主殿下。艾丽欧特公主。她就像你兄长和大多数见过她的人说的,拥有绝世美颜。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当我在战场上看到她的脸,沉沦在命运之中的不屈的脸,我就知道,我参军,是某种特别的力量在告诉我,我需要确立一个新的目标并为之奋斗。如果在这个目标里非要杀人,我愿为她而杀,为她的命运而杀。”
“为她的命运而杀。”凯瑟琳重复。
汉克斯看向凯瑟琳,“我在布克沃山谷里,与公主殿下隔着一百多人,萨鲁芬军人。我要牵起公主殿下的手,就必须杀掉那一百多人,因为他们挡住了我的路,也挡住了公主殿下的路。我杀了不下百人。对不起。我不想杀他们,可我不后悔,我想要去帮公主殿下。”
“公主的目标是什么?”
“我想你应该明白,公主殿下的目标,也就是我的目标,就是到莱格奥斯那里去,完成联姻的任务,结束两百年的战争。”
“两百年的战争真的那么容易结束?”
“不容易。两百年,习惯是最可怕的。习惯。”汉克斯说。
“可是,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让公主试一下,用尽我着绵薄的一生去帮她试一下。”
“你根本没有必要或者有这个能力去承担,或者说,你不怕吗?我们即使拥有自以为是的力量,那终究不过是浮生一梦,比不过这个大体制,比不过世界的规矩。”
汉克斯微笑,看着凯瑟琳的脸。他也许只是在面对着一个说着平凡的不平凡女人,也许是在面对一堵高墙,连他自己也恍若生于梦幻之中。
“假若没有战争,也许母亲不会受到村里人的歧视。假若没有战争,也许父亲他不会丧失自己。假若没有战争,也许兵就不会征到我们村子来,就不会摊上村长的女儿,我就不会参军,就不会杀人。就不会有公主殿下背负这一切。假若没有战争。”
“假若没有战争。”女人点头。
“大概没有那么多假若,”汉克斯苍白地笑道,“过去不单单活在过去,也活在现在。说假若可能是不负责任的一种态度。”
“我只有十七岁,凯瑟琳小姐,我大概得叫你一声姐姐。我没有兄弟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