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你哪都能去。因为如果没了家,你又不打算死的话,总得有一个活着的地方,世界不愿意留你,但也赶不走你,你在一定程度上是自由的,你拥有足够的能力去摆脱过去的枷锁。”
“可我——”娜塔丽想反驳些什么。
但巴德斯不给她机会:
“你没有选择,你不从这里离开,所有麻烦都会找到你身上,你手无寸铁,无法抵抗他们,只有离开才能抓住机会。”
女人低下头,手捂着胸口。
“我不管你想干什么,从这里离开,此后的事你自己决定,干什么都与我无关。”
对,就这样,干什么都与我无关。我不过是个人生过客,不管于你还是于我自己。
娜塔丽思考了良久。
巴德斯后退。
“去,收拾必要的东西,什么都可以抛弃,只要别抛弃艾略特就行。艾略特很好,带着他,把他养大成人。”
他后退着,试图远离眼前这个女人,名叫娜塔丽·索尔里希的女人,名叫灵魂的女人。就像能在心的距离上拉开一般后退着。
娜塔丽抬起头看他。眼里倾注了泪水。倾注了巴德斯自离开家乡后再没流过哪怕一次的泪水。但那泪水没掉落,只是鼓在眼眶里。
娜塔丽骤然跑过来,把那份后退的距离再次拉近。她抬起双手,抓住巴德斯的左手前臂。双手的五指嵌入巴德斯的皮肤,嵌得无比之紧无比之深,就像要把每一寸手指的皮肤都陷入巴德斯皮肉的包裹那般。
她望着巴德斯,含泪望着。
没说话,但胜过说话。
巴德斯知道她想表达什么。那是深似海的接纳。是想要填补唯一缺漏的实心球。
他有一丝动容了。昨晚后半夜的那股传递性的痛再次泛出心头。
但他昨晚已经下定了决心。去他妈的世界,让它结束吧。所以他不能选择接受。
“我是个五十岁的老头子。”
“我不在乎。”
“也许不久的哪一天就死了。”
“那我就给你挖墓。”
“你会再次孤身一人。”
“我守在你墓边,死在你墓边,躺在你墓边,跟你一起。”
巴德斯无法再说出话来。
望着娜塔丽眼眶里的那种接纳。巴德斯顿然害怕。说过了要让它结束。所以没法接受。不能接受。
巴德斯摇摇头,“我拒绝。”
女人的泪水终究还是溢出眼眶。
“好男人有大把,这一次,去找个对的。”
巴德斯说着,挣脱开娜塔丽的手。
后退。一直在后退,退过马路,退到森林的边缘,退到土坡上。
娜塔丽在原地站了许久,是太阳从天边升起到半空的时间。巴德斯在土坡上看着她转身进入草房子。
隔不多久,娜塔丽背着一个行囊,带着艾略特走出草房子。
在草房子门口伫立着望向巴德斯的方向。他们的视线落在巴德斯身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但巴德斯仿佛从中看到了道别。在目光中挥手。
但也许并没有挥手。娜塔丽似乎并没有想要道别的意思。
在一个无法于时间之中定位的瞬间,女人收起视线,回到现实,拉着艾略特离开草房子。先是去羊圈敞开门,后一路往北,去往与梅勒斯大吊桥相反的方向。
那背影离他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