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的布局不同于斯皮尔格堡,属于较为狭长的街道。一整条街都是做买卖的。有常驻的店铺,也有临时的摊位。车水马龙之下,时不时有治安巡逻队骑着马抑或踏着步伐而过。每一次汉克斯都能看到他们其中一人手执着旗帜——仿佛是在刻意彰显自己的身份那般——上面绣着一个近乎圆形的空心圆,圆内有一点。
汉克斯在意起旗帜上那简约的标志来。家族的纹章?还是某种组织的标志?
他摇摇头,觉得现在不是在意这种无聊事情的时候。他环视一周,发现附近并不适合贩卖手上的红兔。这里一定有某种场所存在,用来专门买卖像他手上这种猎物的场所,聚集了像他这样带着猎物而来的被称为“猎人”的人的场所。
他沿着这条街往前走,走了一大段,终于见到了如他所料的场所。
他置身于一个圆环的空地,众多人席地而坐,身前垫着麻布,麻布上压着不少动物的死尸——野兔、小鹿、火鸡、豪猪,还有一头刚才在大马路上见过的成年麋鹿。空地里顾客络绎不绝,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汉克斯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刺鼻的血腥味。并非山谷里人类死尸的血腥味,而是野兽凝固的血液散发出来的类似腐败的味道。这种味道的特征不管在炎热的最南方还是在严寒的最北方都没有差别,都是腐败的味道。只不过,这里的血腥味多带了另外一种不可思议的气息。汉克斯能感受到那种类似怨气的味道,带着强烈的憎恨感,带着无辜与埋冤的意味。
他看了看手上的红兔。肉不多,能摸到腰脊的骨头,作为肉用恐怕还不足以填饱肚子,唯有颜色比普通的黑兔要好看和独特一点。他忽然叹了口气。假如自己就是手中的红兔,假如眼前这些席地而坐的摊贩和行色匆匆的顾客变成了他们眼前和脚下的山珍,他没法想象那种感觉,或者说一旦尝试就像无意识似的关闭自己的大脑而不敢去想象。
在这之前,汉克斯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因为他觉得自己以前并非眼前这些人中的一员,他是北冰原的猎人,和众多其他同村的猎人一样都在北冰原里打猎,只不过相比其他猎人成群结队并且有规律地行动,他一直以来都是独自一人捕猎罢了。但现在,他却不得不——或者说像是被强行拉入一个绝境那般——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这种感觉很糟糕。汉克斯打算不再去尝试思考或者剖析它,他打算留到以后再作感悟,因为眼下更重要的还是赚取能够买到地图的钱财。
他找了个位置,蹲下。自己并没有麻布可以充当垫子,索性将红兔的死尸直接摆放在地上。
一个个行人在他跟前来来往往,似乎都没怎么注意到他以及他跟前的货物。也许是自己太不显眼了。做生意有好货还远远不够,最怕的就是没人知道。汉克斯深深知道这一点。
但他不太想大声叫卖。倘若是曾经在北冰原贩卖猎物的他,那应该是市场里叫卖得最起劲的人之一了。但此时此刻他不太有心情叫卖。可转念一想,公主殿下还在等着我把地图带回去呢,我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他决定这么叫卖:哟,这里有上好的红兔!哟!刚刚从森林里带回来的红兔!
以这种蹩脚的话介绍他完全不知道该卖给谁的猎物,也许能有点用?他刚想着么叫,忽然有一人在他身边停下了脚步。
那人穿着黑风衣。风衣内露出紫色的裙子与绣着花纹的女式高筒皮靴。是个女人。汉克斯抬头一看那人的上半身,她戴着宽松合适的连衣黑风帽,胸口的风衣上系着绳子,风衣宽大的袖子只到双臂肘部,外露出她那紫色的衣袖。
女人向后轻轻掳开风衣,露出她精致的脸庞和棕色的垂胸长马尾。
是个很漂亮的年轻女人。
“你在卖红兔。”女人说。
汉克斯点点头。“红兔。”他重复。原来这的确叫红兔啊。只因为通体红色,所以叫红兔。
女人沉默着。在这嘈杂的场所里上演一场默剧,看起来不太协调。
沉默了良久,女人说:“你似乎不是本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