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克斯一边在内心里挣扎,一边寻找琼斯的身影。
他终于找到了。但第一眼看到那个身影,他就顿然失去了方向。
琼斯周围躺着数不清的敌人的尸体,尸体层层堆叠,显得既壮观又恐怖。他低着头,跪着,手里的骑士剑被他紧紧把持住。他的身上插着数十根长矛。周遭所有的尸体都围着他,仿佛在敬仰他,仿佛这是一场唯他独舞的送别舞会。
长官死了。
汉克斯失神而立,就像失去父母后无从寻找回家之路的雏鸟。
琼斯长官从军一生,什么场面没有见过?他身手如此非凡,又宛如战争之神。在汉克斯看来,以琼斯长官的本事,要扬名立万简直轻而易举,但他要比任何人都要富有思想性,永远低调而活,不与世俗争锋。
敌人挥剑砍来,汉克斯勉强躲开,却被马撞飞。他摔在尸体堆上,呕出一口鲜血。
疼痛让他从琼斯的死亡中缓过神来。而就在这时,周遭传来更大的喧嚣。
“阿尔巴斯团长死了!”有人大喊。
汉克斯抬头一看。阿尔巴斯团长在战马上被数个人用长矛死死扎住。从场面看来,他战斗到了最后一刻,杀死无数敌军。但于事无补,他带领的玫瑰骑士团被率先剿灭殆尽。
场面大乱。敌军士气无比高涨,而汉克斯这边,绝望开始笼罩。不,汉克斯知道,绝望从一开始就已经降临在这座山谷了。
阿尔巴斯死了。
汉克斯呆呆望着阿尔巴斯依然伫立在马上的身影。
阿尔巴斯严肃而充满正义,又时而漾出感染人心的活力。他的思想还深邃,作风还优雅。他几乎是一位无可挑剔的英雄。
迎来和平的希望。这曾经是阿尔巴斯的期冀。
他和琼斯都是英雄。然而他们死的时候,那份重量骤然减轻得毫无价值,轻得让人无法承受。他们竟然死在了这种无聊的阴谋所造就的战斗之中。
汉克斯爬起来,再次漫步于战场。局势已然一边倒。要不了多久,原本生龙活虎的队伍将全数成为躺在地上的尸首。逐渐冷却。腐烂。最终化为大自然的颗粒而永远消逝。
他试图找到巴德斯和艾科的身影,但找不到。他极力找,却无论如何都发现不了。
他们也死了吗?
汉克斯痛苦地把膝盖砸在泥土地上,双手失去力量而下垂。世界已然不再是当前这个世界。世界在某个时间点发生实质性意义上的突变。所有意义都发生了挪动。
他发觉自己背后被人砍了一剑。
锁子甲撕裂的声音自后背传来,没能伤到皮肉。但一股蛮力使得他向前扑倒在尸体与尸体的血泊之中。
余热尚存的血液沾染了他的脸,吸附在他的头发上。
所有敌人都以为他死了。对尸体的补刀工作也只会在战斗结束后执行。汉克斯就如此倒在尸体的簇拥之下而无人理会。
长官,我最终还是没能拔出剑,拿下第一滴血。汉克斯心想。
他听着外头的厮杀声,眼中闪着来来回回相互搏杀的模糊人影。
也好,生前一个人没杀。就这么干净地死去也恰如其分。死后只能同母亲说:我失败了,寻找作为生的意义失败了。母亲您安然去天堂把,您值得去。而我就这么堕入地狱好了,去天堂是定然指望不上的,因为即使拥有没杀过人的那份干净,也无法阻止寻求生的意义失败带来的罪恶感。也许我没有亲手杀人,但我一定是间接葬送了什么才对……
最顽强少年什么的,简直是无稽之谈。我不是最顽强少年。我只是个普通人罢了。只是个一直在求索生的什么以及生的什么之意义所在并且彻底失败的一个可悲的少年罢了。什么最顽强少年,简直是无稽之谈。
汉克斯徐徐闭眼,打算放弃,一声巨响倏然传来。在这战场之下,巨响宛如鸿鹄之吼,像斩破空气幕布的利剑般在山谷里一划而过。
汉克斯把眼重新睁大,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巨响来自公主殿下的马车。是由身后载辎重的货车与公主殿下的马车相撞所发出的声音。顺着高大可见的马车身影方向看,周围的白银骑士团此时已被团团包围,陷入绝望的苦战之中。
拉丁格、阿拉德亚和皮冯的身影在混乱之中依稀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