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纷纷往宴会舞厅转移。整个舞厅大小和吃自足餐的宴会厅差不多。没有了一排排长而宽餐桌,辅以更加奢华的装饰品点缀,舞厅给人一股空旷之中的华丽感。
乐团置身于角落。悠扬的竖笛,洪亮的管风琴,沉着的小号,轻盈悦耳的大小提琴,节奏明快的鼓点,还有摆在一旁尚未出场的风琴,需要两人才能演奏的摇弦琴等等。所有旋律错落有致地层叠,融出一曲动听的舞会声乐。
在这声乐的包围之中,艾科和莉莉又一次以脸相对。
这是第二次见面,艾科心想。上一次见面还是在一周前莉莉的寝房,羞愧难当的莉莉恳请他离开,没给他说出哪怕一句解释的话语。
艾科按部就班地靠近抬头挺胸、双眼却暗淡无光的她,按部就班地轻揽她的腰。在这声乐的包裹之下,开始引领她展开舞蹈。
艾科觉得她仿佛与自己融为一体,恰到好处地,不,可以说是完美精准地迎合自己的每一个动作。那种感觉就像在指挥自己的四肢,只要艾科想做,她就一定会去做,且能够完美地满足艾科想要达到的期望。
你一定很努力吧。
但是你并不想努力,不是吗?你的眼睛像一把匕首刺破了你那虚伪的包装,透过那残破不堪的包装,我看到的并非活力,而是死去的尸体。
你倒是说点什么呀。就像那天晚上主动做出选择一样,你倒是现在也做出选择呀。快问我为什么要大晚上跑到你的房间去。快威胁我绝对不能把那晚听到的秘密说出去。不然就加害于你,不然就背叛你。快问我:你那晚要说的、要证明的到底是什么!
然而她还是那一脸暗淡无光,甚至都没和艾科对上哪怕一眼。
舞会在进行,舞蹈也得到了大家的掌声。可是她还是没有发表意见。
莉莉没有对自己包庇的行为给出任何解释,也没有对可能暴露出去的阴谋诡计来向艾科哀求些什么。更是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来做出点什么艾科所期盼她做的事情。她唯一做过的就是沉默。
一曲终了,跃动的掌声之下,她微微喘着气,双眼看着艾科的脖子。
“那天晚上的事,为了我母亲大人和您父亲大人,请您忘了它。”莉莉说。
掌声依旧在跃动,只有艾科听得到她说了什么。
那天晚上的事,为了我母亲大人和您父亲大人,请您忘了它。
忘了什么?艾科攥紧了手。每个人都是这样,你,他,还有他,所有人。收回我的话,忘了它,为了家,为了他人,为了利益,为了约定俗成。为了不产生意外,为了这些就可以不考虑自己吗?
又有一股愤懑冒出,如烧得通红的铁器即将放入水中冷却一般。艾科极力想说些什么,但碍于大家的目光和耳朵,碍于自己的处境,他又极力忍着。
“我……”就在艾科忍不住时,第二轮舞曲开始了。按照规则,他必须和莉莉分离以迎接下一位舞伴。
无奈之下,艾科松开了莉莉的腰。离去之时,她的眼里还是那般地暗淡无光。
接过新的舞伴,艾科朝地上啐了一口,引得那位姑娘诧异地看着他。艾科没有理会,闷着脸继续按部就班地舞蹈。只是那舞蹈貌似失去了灵魂,像闷在锅盖里的蒸笼,散发不出一点儿味道。
接下来的时间成了艾科的噩梦,他渴望和莉莉说上话,可惜没能再次迎来第二次以脸相对,舞会就落下帷幕。
剩下的时间是自由交际的时间,音乐换成了平淡低调的背景乐,人们都在愉快地进行着攀谈。他在人群之中极力找着莉莉的身影,终于瞥见,却发现她急冲冲地、像是在赶什么事那般离开舞厅。按那方向大概是去了宅子内的休息室,她很快隐入了走廊口。
艾科动了动脚,想跟过去,追上去,和她好好谈一谈,但回头一想,叹了口气,觉得还是算了。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在阻止他,仿佛觉得自己和莉莉形同陌路,事实上彼此才见过两次面。
他灰头土脸,走向相反方向,目光之中搜寻着自己所熟悉的身影。也就只有他会理解自己,但自己又感觉他如今也渐渐不再理解自己了。更是有了一种恐怖的想法,也许他一直以来都在骗自己。不过艾科很快摇了摇头,觉得那丝毫不可能。
搜寻了不久,艾科看到皮冯正与某人别有兴致地高谈着什么,脸上神采奕奕,这在平常看来是绝无仅有的。
他一直都善于转换自己的角色。仿佛在演出一场喜剧那般。面对父亲时是一副乖乖儿的模样,面对社交场合时又是另一副活泼开朗的模样。面对自己时,才成了最为沉闷的自己。
兴许是觉得我不耍小心机,才放心地显露自己,对吗?
走到皮冯身边,那个某人刚好和别人开始攀谈起来。皮冯转过身,笑着问:“怎么样?舞会好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