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我还是错了,或者说只对了一小部分……”他又把目光紧紧聚在阿尔丽身上,像是要看穿她的心一般,“哪,阿尔丽,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对吧?”他又转头看向天上的星空,看着那繁杂得无法一一分辨的群星,“就像那夜空一样,从未简单过。”
“我不知道……”阿尔丽还在抹着泪水,那哭声响彻这夜,即使可能引来野兽,她也无法顾及,“我不知道,我很害怕自己,感觉一切都不在自己掌控之中……”
汉克斯走到阿尔丽身边,用双手合着舀起水,轻轻含了一口,感觉没有问题,倒掉,又舀起一手,凑到阿尔丽面前说:“阿尔丽,水。”
哭声渐小,阿尔丽抹去泪珠子,面对着汉克斯,脸湿湿的,鼻子一抽一抽。她看着汉克斯手上那清澈的水。
“很甜的。”汉克斯轻声说。
直到水即将漏完,她才轻轻凑上去,撩起鬓发,嘴唇贴住汉克斯的手心吸了一口,咽下去,确实很甜,甜透心扉。
汉克斯再舀一手,这一次,阿尔丽毫不犹豫地凑上去大口大口咽起来,直到快呛住,她又突然一把扑到汉克斯怀里,扑倒汉克斯,两人一同倒在浅浅的水上,水面溅出一阵晶莹的水花在夜空中充满魅力地跃起。
“汉克斯!”阿尔丽双手搭在汉克斯裸露的胸前,哭声道:“请带我走!带我离开这里!带我到你的家乡去!”
汉克斯没说话。
“这些天来,”阿尔丽哽咽着,“日日夜夜里,我一直在想着你的身影,没有哪一天是不想的。我很痛苦,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而且我很害怕失去你,那种感觉就像是失去了你我就要失去一切一样,”阿尔丽将额头紧紧贴住汉克斯的胸脯,双手锤着,幅度很大却让人感受不到重意,她高声哭道,“一定是我喜欢你!喜欢你到无法自拔!所以,请你带我走,我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在一起!”
汉克斯没有拒绝,只是看着在怀里哭泣着的她,眼神散射着淡淡的光,那光比夜空的光要暖。他想了许久,轻声问:“你想清楚了吗?”
那声音在阿尔丽耳边回荡了一阵,她点了点头。
“那好,如果我们明天启程,”汉克斯声音依旧轻柔,“我会被斯皮尔格堡边境军以逃兵罪搜捕,而阿尔丽你则会被教会以不洁而公示。我们明天将开始逃亡,从斯皮尔格堡逃到中部,中部逃到北部,再逃到北冰原。期间,你我将背负一切罪名而逃,等到了北冰原,你我将永远背负一切罪名而活着。”
阿尔丽止住了哭声,汉克斯看了她一会儿,继续说,“如果被抓住,他们会以逃兵罪将我斩首示众,而阿尔丽你则不会生命危险,因为你还只是个见习修女,但你会被教会贴上不洁以公众游示,受尽冷眼和欺辱,最后你将活在任何人的蔑视之中。”
“即使如此,你还是想清楚了吗?”汉克斯再次轻柔地问。
这赤裸裸的现实宣言深深刺痛了阿尔丽,她再次哭了起来。
“不!这不对!”阿尔丽把头又一次抵在汉克斯的胸脯,激动地推着汉克斯,“我不要这样!我不想看到汉克斯你因此而受难!但是……但是我别无他法了!因为我不想和你分开啊!”
阿尔丽哭得如此激动,以至于眼前的她仿佛独立于整个世界,她背后的星空即使再璀璨也只能是她那倾泻而出的感情的陪衬。汉克斯动摇了,胸口热着,禁不住想着,如果,真的是如果,如果带着阿尔丽浪迹天涯,她是否会得到幸福?如果自己放下一切,他其实早就放下了一切,而现在的放下,是对既有成见的放下,如果自己彻底放下一切,把自己的一切献给这个向着自己倾泻着所有心声的女孩,是否能够赢得其他人的理解?不奢望哪怕一点支持,也不奢望有任何帮助,仅仅只是理解?
但是汉克斯还是很动摇,因为他深深知道自己还不完全了解眼前这个女孩。他知道,仅仅凭这三个月的相识是远远不够的,爱一个人,不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恋,而是终身相融的情。爱一个人,是站在对方的角度,成为对方,完成作为自己深爱着对方的职责。但是他不够资格,因为他不够了解阿尔丽,即使自己有了想要带走她的冲动,他依然不够坚决,他没办法彻底地从对方的角度去思考。
看着她哭,回想着她笑,这两种巨大的反差竟然没有区别。因为这是作为一个人的她,作为一朵花的她所散发出来的一切。
“阿尔丽……”汉克斯实在忍不住,他受不了去拒绝这样的阿尔丽,“那我们就——”
他话还没说完,阿尔丽的哭声突然止住了。他突然感受到阿尔丽身子一僵,头向下倒去。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汉克斯吓了一跳,他及时撑住阿尔丽,把阿尔丽的脸转向自己。
看着她的脸,才知道她只是昏厥了过去。大概是因为长时间的担惊受怕,又一直处在如此激烈的情绪迸发之中,体力最终超过了她能承受的极限,最终让她失去了意识。
周遭回归了平静,抬头望着夜空,所有星星仿佛在看戏一般注视着他们。
他长长叹了口气,母亲的那句话回荡在他脑海里:
汉克,如果从你自己的角度想,还有从别人的角度想,这都没问题,那你应该坚持。
汉克斯就这样抱着阿尔丽,抬头望着星空,望了许久,才把她抱入了洞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