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熹。
在往常,封古镇的人总是懒一些起床的,这不单是因为封古镇有晻黑闭户,平明开窗的习惯,更是因为天凉的时候,室内外的温差会让被窝显得特别美好。
冬天的时候,即使隔窗看着一颗彤红的太阳从东方地平线冉冉升起,封古镇的人也愿意再在被窝懒一会儿,毕竟结霜天气,冷风刺脸,离开暖了一个夜晚的被窝再重新去暖冰凉的衣服,那种牙齿打颤的感受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但是今天,封古镇却异于往常。
太阳还没出山,东方刚刚现出羊脂白,封古镇的魏老太太就颤巍巍的开门了。
老太太一个人悄悄起床,她怕惊动孙子,小家伙闹着起床,着了晨风的凉。
封古镇的晨风中浸涸着黑夜残存的邪魅之气,最是不洁。
这也是封古镇人不愿意起早的原因。
但今天魏老太太却恰恰是因为这个原因提早起床。
昨天的日魇已改变了封古镇的气场,魏老太太敏锐的感觉到,今天早晨,将是一个不寻常的早晨。
尽管天还很早,林中的鸟雀已开始叽叽喳喳的暄闹,小镇外平缓的岗坡,山岚清亮透明,这在她的记忆里,是非常的陌生和新鲜。难道一场日魇,肃清了人间戾气,封古镇从此天朗气清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封古镇的居民,便不会一代代被钦定居守于此,不得合家迁往别处了。
直觉告诉她,或许,这仅仅是个假像,她记得在她小的时候,她的爷爷大病了三个月,几乎半个月水米不打牙,瘦得芦柴棒一般只剩骨头不剩肉了,特别是两只眼睛,深陷在眼窑里,浑浊无光。
有一天午后,老爷子忽然从床榻上坐起来,目光闪亮,神采恢复如往常,晃晃悠悠的要去院子里散步,要看一看院里的桃花开了没有,柳条发芽了没有,检查水缸里水挑满了没有,牛槽里的料撒足了没有……一家人那个高兴,老爷子这是好了,真是奇迹。
可到了晚上,老头躺在床上,从此便没有起来,第二天家人一看,人早就僵硬了。
奶奶说:“这是回光返照啊,可我们忘了让他交待给我们什么,结果什么也没问,他什么也没说。”
魏老太太经过太多生死,知道逆天而行,必有报应。
就如这长陵坡,五百年前的高士们,争强斗狠,不远万里齐聚长陵坡,为的是响应帝国号召,镇服地下鬼魅,谁曾想各显神通的高士们,竟成了守墓的屯户,且代代难改屯籍?
聪明反被聪明误,说的就是封古镇这些先人们啊。
嗯,今天怎么这么多人早起?
不光是陌街巷,福寿街、瓷器街、晒布街的街坊们都陆陆续续起床了,他们偶而冰冷的打一声招呼,接着快步向镇外的七孔桥走去。
人群看似散散漫漫,但实际上大多脚下生风,你一声我一声的招呼,倒显得陌生、敷衍。
走出镇子,魏老太太就看到,高耸的七孔桥上,围满了人。
人们在悄悄议论着什么。
太阳刚刚从东边露出半边脸的时候,远处树林的影子刚刚拉到桥上来,就听到人群中有人喊,“快看呀,从上游流过来的是什么东西?”
声音有些惊悚。
当人们将目光转向那人手指的方向时才发现,不是声音惊悚,而是景象更加惊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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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大氅小女孩儿挤在人群里,从拥挤的人缝里看到了可怕的景象!
在远处耸立的河床里,清亮的河水正在被汹涌而来的波涛覆盖,当波涛越来越近时,那种被称作波涛的东西看起来混杂不堪,因为流速的原因,波涛的构成仅仅被人们的惊悚所掩盖,只有当波涛涌过七孔桥时,桥上的人才刚刚反应过来。
“血水,怎么会是血水?”
“那不是血水,是一根根的断肢残臂好吧!”
“不是,我看到的是石头,还有兵器!”
“有骑兵,是不是长陵坡的死人复活了?”
“什么骑兵,是死人的衣服好不好,哎呀,太吓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