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夫将松明插在城隍法相一侧的栏臂上,松明子上的鱼油滋滋燃烧,火光微微摇曳。
夜夫原本是要把提灯带进庙内的,但梁闻天示意他将灯笼留在马车上。夜夫只得带着三夫人和小少爷、杨小姐走向马车。
这是提前讲好的剧本。
甬道上三面都是黑黢黢的,灯笼的光线并不强,但足以看清楚三丈内的一切。
离庙门五丈远的距离,两具石神兽安卧在大木门外两侧的暗影里,看不出表情。
红大氅女孩儿站在马车旁,没有随姨母和小表兄上车,女童的目光专注的望着松明子燃烧的地方,目光呆滞。
梁闻天的背影在灯光下晃动了一下,朝城隍法相一侧的廊道走去。
女童忽然惊叫了一声!声音有些失真。
梁家三夫人有些讶异,“明珠,怎么了?快上来吧。”
女童用手指着大门,说出让妖艳妇人惊出冷汗的话:
“有个老头,像瓷器街老得走不动的老头余成海,在和姨丈说话……”女童嘴唇哆嗦,两颊涨红。
瓷器街的余成海,三夫人是知道的,那是一个老光棍,活得足有一百岁了吧,胡子都白完了,自然是干不动什么活计,全凭左邻右舍的好心人接济过活
。三夫人从那里路过一回,那个巷子倒也干净,并非像巷名一样到处堆放着瓷器,但这里多住着一些家境不大好的贫苦人家。
梁家世代富贵显赫,是不允许梁家幼苗们去瓷器街玩的,既然自己的外甥女儿小明珠去了,那自己的宝贝儿子梁家威肯定也偷偷跑去过。
这臭小子,母亲的话他常常顶撞,眼前的这个红大氅小女孩儿的话,却是像听圣旨一般的,少不得一句话就屁颠屁颠的跟在屁股后边跑。
三夫人神色愠怒的剜儿子一眼,梁家男童对着母亲的眼色,一点也不示弱:
“就明珠一个人去的,我没跟着去!……那个老头经常哭着喊他娘,娘亲,余成海这老头的娘在哪里?她不要他了吗?”
三夫人哭笑不得,心说,儿子,就你这种不打自招的品性,以后如何在梁家这个大家族里混?
梁家威看到,娘亲的眼神忽然温和了,还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夜夫,快拉小姐上来!”
少顷,三夫人朝车门帘外影着细微灯光的甬道说,声音有些颤抖。
“姨母,真有一个老头,还有一个瘦小鬼……”
“快别胡说!”捂住女童的嘴,她的心跳得快要出嗓子眼了。
别吓我好不好,梁家三夫人暗自叫苦,妹妹家的这个闺女真是不省心啊,去年冬天雪地里说看到了鬼,结果在府里病了一个月。请来卢歧川看过,说邪崇入体,需安神去邪,却并未开方。
这事出在卢歧川身上,是极其不寻常的,被三夫人追问,卢神医才道出原委:
“杨小姐脉相平稳,只是心机紊乱,但所显症候,却从来没有遇到过。病儿年幼,不能胡乱用药,针炙药石难克功用……”
最后无奈道:“在下医术平庸,还请夫人原谅小的。”
连神医都束手无策?光说道歉话有什么用?难道我这外甥女就真的没救了?若真有个好歹,我如何跟我妹妹交待?
三夫人转身回到内室,抱持着一个用丝绫包裹着的檀木盒,这些都是三夫人平日里攒下的金银细软,檀木香的锦盒上还留着淡淡的香粉味。
卢歧川像被火烫了一般缩回手,匆匆施了一礼,像被鬼撵一般一溜碎步往外跑。
卢神医一口气背着药箱跑出府外,家丁跟他打招呼他都来不及应,狼狈不堪的样子十分滑稽,他一边擦汗一边嘟囔道:“倒血霉了,我卢歧川的一世英明算是砸了……”
“这究竟是一种什么病?”神医悲伤的自语,“难道真有我卢歧川治不好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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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三夫人把红大氅女童搂在怀里:“明珠别胡说,有大姨和姨丈在,什么也不用怕。你看,还有夜夫呢,他可是封古镇剑道第一高手。”
夜夫面色冷峻,嘴角不易察觉的挑了挑。
红大氅女孩儿被捂着嘴,出气有些困难,但她的眼睛透过车帘的缝隙,看到了更让她吃惊的一幕:
“除了走路像蜗牛的神仙,还有……一个瘦成麻杆一样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