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哄着孩子,时不时警觉地看着阿黛拉,她看不起阿黛拉的脸,但能听懂阿黛拉的话,而且也许是因为阿黛拉的女性身份,她似乎没有过于紧张,过了一会才说出一个名字:
“米拉尔。”
“米拉尔……是克劳迪亚的地界吗?”
“是,是……好心人,求你了,你知道这城里哪儿能给这孩子一个归宿吗?我……”
妇人突然从警觉变得低声下气,几乎是央求地发出请求。
“对不起,我不知道……”
孩子的哭声更大了,妇人很惊恐,四下张望,仿佛恐于巡街的士兵会发现她们。阿黛拉把手放轻轻在孩子的头上。她在奥拉夫的魔法书上学过一些图岗德鲁伊用于使野兽镇定的魔法,不知道对孩子有没有用。
结果孩子居然真的安静下来。妇人有些吃惊,她在夜色中看不清阿黛拉的脸和打扮,觉得是位贵人,立刻躬身行礼,像是对待王公贵族那样。
“别这样,女士……女士,能告诉我克劳迪亚的情况吗?和我多说一些,我可以给你一些钱,至少让你和孩子不至于睡在地上。”
“……你想知道什么?”
“关于这场战争的一切,就,说说你的经历吧。”
“……”
暗淡的星光下,妇人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她看着孩子渐渐睡熟,才慢慢讲起。
“大概是这孩子刚满月的时候……我男人和我说西边发生了战事。
我原本以为不过是像往常一样,没什么大不了,你不知道,安瑞亚人是我们茶余饭后聊天的常客,村里的老人都说他们都是莽夫,强盗,强奸犯和土匪,总是骚扰西边的村庄。我只是个会点手艺的女人,我不关心这些事情,直到,村头的大路上开始出现逃难的人。
他们喊着,快逃命吧,安瑞亚人来了。他们还说,安瑞亚人会屠光所有占领的城镇和村庄,因为他们只要粮食。
我们吓坏了,开始准备出逃。我们准备出发的前一天夜里,先前一直未露面的领主部队出现了,他们强行征走了村里所有的男丁,我眼睁睁看着丈夫被拖走,却无能为力。
那个蓄着小胡子的胖领主说不用惊慌,安瑞亚人无法战胜他们,谁信他呢?他们刚走,我就带着我的小儿子连夜逃往北方,因为南方,我听说,也快要沦陷了。
我无处可去,就跟着同样逃难的人一起往北走,他们说东边是塔贡山脉,不想被野兽吃掉就只能往北……现在我在这里,已经走投无路了。有些男人能找到点体力活干,和我一样的女人,有的去做了女支女。
可我有想头,我还有孩子,我盼着回去,我跟我男人约好战争结束后回家,我宁愿死也不要过天天用下半身取悦男人的生活。”
妇人说着说着声音开始颤抖。
“这场战争因何而起?你知道吗?”
“我不清楚,我听说西边闹了饥荒,闹得很厉害,可能安瑞亚人真的是来抢粮食的,他们说屠杀就是为了节省粮食,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你们为什么不往南方走?”
“南方也遭殃了。”
“……”
阿黛拉感到震惊,安瑞亚和克劳迪亚的战争已经到了水生火热的地步,这不是一次冲突,而是完完全全的一个国家对另一个国家的侵略。西大陆已经近一百年没爆发过如此规模的战争,阿黛拉担心,安瑞亚的背后,是否有如贝鲁赛巴卜那样的人物在操纵着。
先是龙国,然后是安瑞亚和克劳迪亚,菲欧利的情况阿黛拉不知,东方诸国也完全没有信息,阿黛拉感到惶恐不安。
“小姐?”
妇人打断了阿黛拉的沉思,
“有什么不对吗?”
“不,我只是,想起一些事情。谢谢你,女士,这些金子给你,请务必收下,当作我的谢礼。”
妇人只觉得手上多了个沉甸甸的东西,看不清,听说是金子,倒不相信地皱起眉头来,她放进嘴里咬了咬,眼里放出光,也没推脱,激动地行了个粗糙的礼节。
“你真是个高雅的人,祝你好运相伴,小姐。”
阿黛拉刚要离开,她猛然发现,这个妇人刚刚一句也没提到教会,甚至连信徒常有的与旧神相关的祝福都没说。抱着试探的态度,她回敬一句:
“愿旧神保佑你。”
那妇人脸色凝重,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阿黛拉觉得不可思议,难道旧神教在克劳迪亚失去了威信和影响了吗?她没再多问,消失在夜色中。
这天夜晚,她打听了三个人的故事,得到了关于一场侵略战争的部分面貌,以及克劳迪亚教会腐败与压迫的真相。她愈发感到历史进程的巨大车轮正被一股无名的力量推动着,驶向她难以想象的可怕深渊。
第二天,9月6日,她如愿以偿采购到了血水晶。阿黛拉骑着马特意沿着边境往东走,一路上看到了无数逃难的人,他们面如死灰,看不到希望。
人们说米拉尔沦陷了,将军的脑袋被挂在城门上,而领主向东逃去了。他们没有屠城,因为活下来的人不多。
成群的乌鸦向南方飞去,发出仿佛带着腐臭味儿的叫声。
阿黛拉一刻也不想多呆,她希望自己能窝在孤堡中潜心做实验,不用在意这令人不悦的“远方”的事情。
可“远方”已经不远,阿黛拉的理智告诉她,终有一天,她会被拖入这泥潭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