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沿着管道一路向前,林安之最终没有回去白州,没有去老宅子看一眼。
因为他怕自己忍不住会问老太爷一些问题,而他又恰好能猜到,老太爷一定会给出一些个他不愿接受的答案。
现实总是那么残酷,虽然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但他对老太爷一如既往的敬爱。但是又仿佛在不经意间,又有些东西发生了变化。
告知林安之他真实身份后,就好像是打开了一把锁,盒子里原本藏着掖着的东西,都被肆无忌惮的拿了出来,放在台面上,很血腥,很残忍,很不好看。
但这些偏生是老太爷一如既往的行事态度,不过是换了个角度,让林安之站在了主角的位置上。于是,他便发觉自己有些受不了,有些难以承受某些事情的真相。
逃离皇城,有一部分是因为那个人冷漠的态度,另外一部分何尝不是因为老爷子。
就如同林家小少爷的少爷脾气,你要我那么做,我偏不!
“其实一直都不危险,不过是看着危险而已。”
马车上,林安之搂着翠微,笑着跟对面寒着脸的祝霁月解释道:“从确认方正可以信任的那一刻起,马兴禄就已经在掌控中。无论是他命令严博干掉我,还是在州府衙门里布置的一切,其实都是在我掌握中的。不管有没有那封信,我当晚都不会呆在山上。就算不是为了防着严博,也是要在最快速度内拿下马兴禄,毕竟他掌控者平州军政大权。平州州兵在落雁山,这就是最好的时机,能把事情的风波降到最低。看着似乎有许多偶然,其实一切都是必然。”
祝霁月听着,皱眉沉思着,似乎要理清整件事情的经过,给出一个最终的答案。
“那个李夫人呢?”祝霁月问道,“你一开始就想好了把她招进南院?”
林安之摇了摇头:“要说唯一的变数就是她了。出来的时候司命大人跟我说了一句话‘此案于我不难,难的是你’,我当时并不知晓什么意思,但见着那李夫人后,我才算是明白了。”
说着,他便露出一个自嘲笑容,无奈地道:“其实最简单的方法,莫过于把那李夫人一刀宰了,一了百了。但这终究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这么做了不光司命大人不会满意,我也会看轻自己几分。所以,这便是难办的地方。至于说什么人性善恶的考验,我不会那么无聊,司命大人更不会那么无聊。人性这种东西,本就最经不起考验的,南院也从来不考虑这种东西。”
“既然不是考验人性,那为何不一刀杀了?”祝霁月皱眉问道。
林安之笑了笑:“这便是你不懂的地方了,让翠微来说,她保管比你明白。”
翠微扭了下身子,颇有些不满地看了林安之一眼:“少爷,翠微也不懂。”
林安之哈哈一笑,拍了拍她的脸蛋:“都是自家姐妹,还怕霁月生气不成?”
祝霁月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却又不知道这话怎么反驳。
翠微想了想,这才道:“和人性善恶无关,但却和南院的行事风格有关。南院手掌典律,自然是要冷血无情的。但越是典律无情,南院官员却越需要拧得清轻重。如何判一个案子,是该杀还是不该杀,这便是重点。像那马兴禄为官虽然贪腐,但确实是能吏,他该不该杀?像那李夫人身世可怜,确实是官逼民反,那她又该不该杀?这些东西,大魏律法里其实都有明文规定,但南院行事自有一套衡量标准,这就是难与不难处。想来司命大人希望少爷仔细考量,最终做出决断。”
林安之微笑点头:“难与不难不在于最终如何决定,而在于是否真的想明白了。”说到这里,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南院权力大到极点,能量更是恐怖到难以想象,而且除了当今圣上,便没有任何人能约束。以前还不觉得,但经过这段时间,就越发能看明白。也难怪司命大人不肯把太多情报给我,估摸着便是现在,我这巡察使也最多只算个见习的。”
这话引得翠微噗嗤一笑:“见习的便能拿了一州知州,那若是云河大人那样的,怕不是能把尚书宰相给下狱了?”
林安之哈哈大笑,这才正色道:“按南院的权力来说,还真能。但南院做事向来不是跟着权力大小说话,而是有一番自己的考量。例如蔡文茂,别说是南院了,便是我手上的各种证据,都足以把他斩了,但不能那么做。”
“为何?”祝霁月皱眉道。
林安之沉吟片刻,才给出了六个字:“牵一发,动全身。”
祝霁月没有再追问,对这些权谋诡计的,她本来就没多大兴趣,对于南院考量人心的手段,更是懒得去动脑筋。只要林安之无事,其他的便都算不得什么大事。
回去的路上自然不能像来时了,一路低调行事,能不经过当地官府的,便尽量不予通报。这让各地官员顿足无法与皇城诗仙举杯共饮的同时,又大大的松了口气。
毕竟,这位小林大人别的都好,就是要钱要的太狠了。
这么走了几日,几个丫头还好说,有林安之陪着她们便觉得一切安好,倒是林安之自己有些耐不住了。可惜的是杨絮还留在平州处理清雅居的事情,也没法带着回皇城,便只能时不时里带着几个丫头和侍卫偷偷溜出去玩耍。
这么多人,自然是瞒不过那五百皇城城卫军的统领,但他倒是没有太多干涉,只是再三叮嘱林安之小心安全,平州那样的事情千万别来第二次。
林安之自然是满脸尴尬的应了下来。
说起来,整个平州事件中,最为尴尬的便是这五百城卫军了。从头到尾一丁点事都没有,反倒是一路跟着林安之好吃好喝,当真是跟公费旅游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