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崇文巷周府的贵宾盈门一事未等酝酿发酵,便迅速在扬州城传播开来。
周哲的身份成了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居然是周留守的弟弟,虽然嫡庶有别,但周君太显然对这个弟弟照顾有加。只是不知道因何缘由,周哲成年后搬离周家,独自在外生活,导致现今尴尬的境地。这其中定是有不足为外人道的秘辛隐私。
明眼人自然看得出庆贺周府女主四旬华诞只是由头,周哲与周留守素无往来,云集于崇文巷的宾客自不会为此而来,源头只能是李莲峰一行。
南唐最繁荣的城市自是江宁府,但作为东都的江都府亦是不遑多让,所谓“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便是佐证。
李莲峰因身份位置特殊被某人所忌,为避祸,醉心经籍、不问政事,自号“钟隐”、“钟峰隐者”、“莲峰居士”,以表明自己志在山水……
此趟扬州之行,美其名曰是游山玩水,但终究还是避祸。
皇家无秘闻,虽然不敢无所顾忌的公开议论,但点到为止的交谈也足以让事情明朗化。
李莲峰虽然不为太子所喜,却深受皇帝喜爱,六皇子的矜贵身份摆在那,谁敢看轻?
皇子、公主的扬州之行并未摆出大阵仗,但对于有能量者并非秘密,只不过既然是悄然抵达江都,自是不愿受到打扰,很难不着痕迹地套近乎。
幸好,机会来了,各路探子反馈的消息表明,六皇子于“梅园”结识一人,短短二日便引为莫逆知交,大有相见恨晚之势。那人便是最近声名鹊起的如皋李惟,因《爱莲说》而有“李爱莲”之雅号,在“寻梅文会”上更抛出了《水调歌头.中秋月》这等大杀器。是时,文曲星动,愈发坐实了李爱莲正是文曲星下凡这一传闻。
六皇子爱李惟大才,极是推崇敬重,不经意间表露出会至崇文巷周府凑个热闹。
李惟,便是周府女主的娘家侄子。
好啊,周李氏的生辰来的太及时了,这对有心人实在是件好事。
无需动员,无需串联,十月初十这日,扬州城有头有脸的人齐聚崇文巷。当然,到场的尽是各家的女眷或者后辈。饶是如此,也足以轰动全城。
六皇子,周留守,周哲,李惟,仿佛有一根隐形的线将他们串了起来。甚至有人大胆猜想,莫非周留守最看好的是六皇子?这样的揣测令人吃惊乃至惶恐。金銮殿的那个宝座诱惑太大了,历史上不乏兄弟争嫡、血染宫门之事,雄才伟略如唐太宗李世民,亦有玄武门之变……若真如传言那般,太子忌六皇子极深,而周留守又极看重六皇子,这……信息量太大,难以消化。
这数日扬州谈资丰富,先是“寻梅文会”,再是“归月舫”的莫名冲突,接着是崇文巷周府的宴会……有心人发现,这一切都与李惟有关。
李惟,终究何许人也?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又或,此鸟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李惟当然不是鸟,他是文曲星下凡,谪仙人附身。
此子出场太过惊艳,一篇《爱莲说》震惊文坛,随后抛出的十余篇词作各有特色,非止自制词牌《太常引》,文字功力惊人,如此年龄便能有此成就,来日问鼎文宗亦是不无可能。至于《水调歌头.中秋月》一词,更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正如其所言,“高处不胜寒”也。
时下词风渐盛,赵崇祚编《花间集》,是有“花间派”之说。
但江南有皇帝李璟与名臣冯延巳,亦是精擅制词,自成一派,时人或曰“南唐词派”。
从花间词到南唐词,词作的风气发生了明显的转变。从时间上说,南唐词派的形成比花间词派的形成要稍晚一些,但在当时地方分封割据的历史条件下,二者之间并没有承传关系。
然而南唐词派与花间词派又有一些相同之处,南唐词派和花间词派一样,在总体上也以“男女情事”为主要题材,在直接抒写内容上,南唐词派亦大体不出“伤春”、“秋思”和离情别绪,其词多有颓靡浮艳的浓重色调。
艺术风格上,南唐词派柔婉深约、蕴藉含蓄的总体格调也与花间词派相类。然而南唐词派的眼界更为阔达、感慨也更为深邃,风格也更趋于纯任性灵者。
可李惟却全然不同,你很难给他归类为哪家词派,纵观他问世的这十余篇词,既有《太常引》这样的新词牌,又有《望江南》这样的老词牌;既有可归类为“花间派”或“南唐词派”的《南歌子》,又有高屋建瓴、开宗立派的《水调歌头》……词风如此多变,偏生对每一种风格都驾轻就熟,如庖丁解牛,运用自如。
文人自有行文风格,总是有迹可循,但李惟却反其道而行,各种风格信手拈来,在落笔之前,你完全想象不到他会“炮制”出怎样的文章。这样的作者,更让人心生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