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家存粮不少,施粥博取名望,平价售粮亦无亏损。要知道,在这节骨眼上,囤粮待涨的粮商虽然能牟取暴利,但定必是得不偿失的。且不说此次因为粮价暴涨而导致民乱,那几家粮商损失不可谓不重。更要命的是,一旦秋后算账,这些黑心粮商必定是罪魁祸首,朝廷大刀所向,倾家荡产算是轻的,怕是要家破人亡了。
李、杜二家肯在此时平价救市消除民怨,非止在平民百姓那赢得了美名,在官家那也是加分多多,这无论是对于有心入仕的李烨还是作为皇商的杜家,绝对是裨益良多。
雪中送炭远胜于锦上添花。
他的这番言语说动了李烨与杜华,方有两家联手救市之举。当然,杜家出力更多,毕竟作为本地最大的黄酒酿造商,囤积的粮食可是大数目,本次救市的一万石粮食中,杜家占了七成。
这期间,调粮入城是大问题。乱民虽离开了县城,但却在各个乡镇游荡。李家的粮食有大部分在丁堰,从那里运粮入城,道路难行不说,还要谨防遇上乱民。
但既然决定要去做这件事,迎难而上呗。
李府抽调了三十人的运粮队,由牛根宝带队,牛冲、李能、钟敏皆在其中。到了丁堰,牛根宝以东家李烨的名义临时招募了数十名民伕,没办法,道路被毁,车马无法通行,只能组织人力肩挑。
运粮队行到距县城十里处的邓园镇时,外围警戒人员回禀说,镇南面有两、三百乱民正在四下洗掠,得迅速通过。
牛根宝心下大惊,但主事盐场这些年,也算是经历了些风浪,脸上掩饰的很好,心中稍稍盘算,便一面让人小心警戒,一面让挑伕们脚下加紧,但千万莫弄出大声响,否则让乱民撞上可就大麻烦了。那帮子人这数日闹腾的厉害,像是饿极了的群狼,逮着能吃的就蜂拥而上,可不会管你是李家还是杜家的。
一行百多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恐被乱民碰上。
只是再小心谨慎,还是泄露了行踪。
是时,运粮队大部分已过了邓园,仅有四五个体力较差的挑伕略微落在后面。
虽然飓风过后次日天就放了晴,沙石铺垫的道路泥泞不堪,日头一晒,便成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土疙瘩。原本,只要组织劳力及时清理,道路很快便能恢复通行。但先是洪水退势缓慢,一时间沙石无法到位,而后暴乱发生,非止是县衙运作瘫痪,下面的场、乡、镇、里等也是“群龙无首”。这不,好端端的道路上全是晒瓷实了的土疙瘩,莫说是车马,行人也得小心通行。
落在后头那个身材瘦小的挑伕原本就已疲惫不堪,听晓暴民便在百步处作乱,这二日听闻暴民恶行太多,简直是罄竹难书哪,心里实在发慌的很,生恐落入暴民之手,那可就叫天天不应唤地地不灵了。心下惶惶,便想着赶紧离开这危险之地,却不想挑着百余斤的担走了这十多里地,脚下很是发软,要死不死的绊到一块土疙瘩,“哎呦”一声,一个趔趄,摔了个倒插葱,肩上的担子自然被甩到了一边,稻谷哗啦啦倾倒一地。
这下子动静不小,众人心里皆是一啰嗦。
牛根宝也是变了脸色,倒是他虽有“牛浆糊”这样的绰号,行事却丝毫不浆糊,沉声发令:“挑伕先走,护粮队断后。”
他并没有让众人扔了粮食逃跑,这批粮食能否及时运到县城干系太大,粮在人在,粮丢人亡。
挑伕们知道事情紧急,关系性命之际,脚步倒是快了许多。
便在这当口,那头街角处转出几个衣裳污脏不堪的人,向这边望了过来。其中一个似乎目力极佳,叫了声:“那是……稻谷……”
几个人凑在一起嘀咕了几句,其中一人将手指放进嘴里一吹,发出刺耳的唿哨声。
牛根宝脸色大变,喃喃道:“MD,被发现了,要糟。”
身旁的牛冲却很是淡定,瓮声瓮气的说:“爹,你们先走,我们几个断后。”
牛根宝喝叱道:“走什么走?要走一起走。”
牛冲看着街角涌出的乱民越来越多,仍是不紧不慢的说道:“这帮子人……土鸡瓦狗罢了,我们几个守在这便足够了。”
他手里杵着根齐眉棒,一副渊渟岳峙的宗师风范,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中秋时在府城当街遇刺,他虽展现出了武力值,却没能护得常夫子周全,还让李惟身处险境,心下愧疚不已。但经过这一遭,他的心境却仿佛有了大提升。
一旁的李能和钟敏也是齐声让牛根宝带运粮队先走。尤其是钟敏,摩拳擦掌的,双眼发光,就像饿极了的猛虎见着了猎物。
粮食要紧……牛根宝权衡再三,留牛冲带了十人留下,催促着运粮队速速撤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