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舟静卧湖中影,对岸曲堤柳树群。落日余晖临水动,黄昏迟暮远山寻……
轻舟翻覆,橹桨折沉,堤岸不复,柳浸水流。纵然落日余晖播洒在水面,却是没了丁点往日粼光闪闪的柔美。徒添凄楚罢了。
进出城门的人络绎不绝,拖家携口的,挑担推车的,将城门堵的满满当当,任守城兵卒吆喝叱责,只垂着头往里走。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惶然,木然。
城里的积水基本清干,但淤泥仍未扫尽,垃圾杂物一堆堆的,随处可见。空气中散发着阵阵难闻的味道,腥臭,霉败,刺激着鼻窦,呼吸不畅。
默默的一路走过,七兜八转的回到李宅时,天色已昏暗下来,大门两侧的灯笼点燃,光影摇曳。
“李大郎君……”李惟敲开侧门,正待进去,便听一道声音响起,略微有些沙哑。愣了愣,他才反应过来是在唤自己,比“大郎”听着顺耳些。
黯淡不明的灯光处,两个身影并肩而立。
“钟灵……钟敏……呃,你们怎么在这……”李惟拍了拍额头,有些惊讶:“我的意思是……你们在外面站了一天?干嘛不进去?”
“大郎没回来,我们不方便进去。”钟敏明显有些疲惫,身子却站得笔直。
钟灵在兄长身边怯生生地站着,双眸在昏暗处,明亮生动。
“饿一天了吧,啧啧,够牛叉。”李惟简直无语了,招招手:“行,咱们进去,先弄点吃的。”
这次飓风,李宅倒是没受多少损坏,风雨停歇后仆从侍婢一番忙碌过后,府里几乎看不出飓风来临的痕迹。
胡乱吃了些东西,李惟先去李杜氏屋里简单说了几句,大抵让母亲不用担心丁堰那边的情况,自然是一番宽心的说辞,又说了“捡”了两个人回家。
李杜氏听晓钟灵、钟敏的境遇,连声念“阿弥陀佛”,让这兄妹二人安心在李府住下云云。这时,外头仆从禀报郎主刚刚回府。
李惟遂唤了人将钟氏兄妹安顿好,自去见李烨。
前来禀报的这人三十岁上下,很是精干。李惟是认得此人的,叫作李能,是城里李家别业的管事,其父李忠是丁堰李府的大管事。上阵父子兵,却也尽心尽职,算是李家的“老人”,数代人都是李府管事。
见李能的神色有些异样,李惟漫不经心的问道:“可是有事?”
李能在想着心事,听得李惟发问,愣了愣,略微期艾:“也没什么……郎主受了点伤……”望了望走在前头的李惟的侧面,瞧不出丝毫变化,心中反而生起莫名的压力,忙补了句:“只是点小伤,并无大碍。”
“受伤了……”李惟微微蹙眉,脚步似乎快了些。
“这才算是正常的表现……虽然……”李能心中嘀咕,跟紧步子。他实在是看不懂李大郎,明明痴痴呆呆的好不好,怎地忽然就清醒了?而且短时间内就闯出了大名声,“李爱莲”呀,反正自己是不太明白文人这些事的,只晓得如今的李大郎完全不一样了,那眼神、那作派,给人的感觉是:莫测高深。真是奇了怪了,竟像个睿智通透、洞察世态的老者……
李能倒是未谎报军情,李烨的伤势并不重,只是在组织乡民撤离转移时不慎摔了一跤,手臂让石快剐蹭出了一个口子,很是出了点血,脚踝也扭了,走路颇有不便。
看着李烨包扎手法个性鲜明的伤处,李惟撇了撇嘴,说:“父亲这伤……还是得小心处理,以防那个破伤风,或许还得忌食,呃,问问大夫……”
“哪有那么金贵……”李烨大气地挥了挥手,牵扯到了伤处,痛的直扯嘴角。他这两日来回奔忙,身体疲惫,精神状况却很是不错:“破伤风……是什么?”
“呃……”李惟摸了摸鼻子,“破伤风”这个词得千年后才有,是破伤风杆菌经由皮肤或黏膜伤口侵入人体……引起的肌肉痉挛的一种特异性感染……现在叫什么来着,对了:“哦,就是七日风啦。”
“什么乱七八糟的,一点小伤就七日风了?”李烨不以为然,眉宇间隐藏不住的“嘚瑟”。
还是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啊,倒是能理解,想来这位父亲大人一日一夜的奔劳是颇为值当的,抢占先机了吧……还是有必要推波助澜一番才是,李惟找了个切入点问:“白蒲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李烨轻轻地抚摸手臂,脸色凝重:“情况很糟……”声音低沉,但隐隐有一丝亢奋。
昨日,李烨听了李惟那一番话后,静静的坐了一会儿,终于作了决定——他无法确定飓风是否会在如皋登陆,但李惟说的对,这种事情一旦发生,提前做了应急准备工作的不见得有功,但若事前全无应对之策而导致损失惨重必定会秋后算账。而似李烨这等根基浅薄的小吏很大概率会被丢出来,炮灰也好,替罪羊也罢,总得有人顶雷。
说起来李烨倒没太重的官瘾,但如今这份差事着实是脸上有光的,纵便是衙门不入流的吏员,也比商贾有身份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