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惟的字,常梦钰是见过的,其实在他看来远远不止是“不错”。韩熙轶自叹弗如,还真非虚言,便是常夫子亦作此想。
三国、魏晋的时候,五种基本字体,篆书(包括大篆和小篆)、隶书、草书、楷书和行书,都已经基本发展成熟,其中草书、楷书和行书三种字体更是得到空前的发展。
彼时,除了钟繇、王羲之父子以书法闻名的之外,还有一些当时的名士在书法上也颇有造诣,例如东晋大臣王导、谢安、庾亮,隐士戴安道;此外,还有出现了一位女性书法家卫夫人,她是王羲之早年的老师。
之后书法之道得以长足发展,南朝主要有羊欣、范晔、王僧虔、萧子云、萧衍、陶弘景等;北朝有崔浩、郑道昭、赵文渊、王长孺等。
南北朝的书法直接影响了隋唐的书风,虞世南、褚遂良、欧阳询和薛稷并称“初唐四家”,都是擅写楷书的大家。颜真卿的楷书被称为“颜体”,他之前的楷书风格大多以“瘦硬”为特点,而颜体则看来筋骨丰满,笔力雄健,他因此也被视为楷书的改革者、书法史上继王羲之以来最有影响力的大师。柳公权也是一位楷书大家,与颜真卿并称“颜柳”;他的楷书被称为“柳体”,也是最受人们喜爱的楷书字体之一。
除此,所谓“颠张醉素”也是倍受推崇。
唐朝书法是晋朝以来的有一个高峰,因此后人多以“晋唐”并称,而后来学习书法的人也有很多先是从唐人入手,向颜、欧、褚、虞等人学习,然后上溯至晋人,直接取法“二王”。
至若此时,民生凋敝,风流扫地,自颜柳氏没,笔法衰绝,加以唐末丧乱,人物凋落,文采风流,扫地尽矣。独杨公凝式,笔迹雄杰,有“二王”、颜柳之余,此真可谓书之豪杰,不为时世所汩没者。
当世书法集大成者,当以右仆射之显要身份赋闲在家的华阴名宦杨凝式为最。
时人多习颜柳,好书法者不知凡己,然如杨仆射者终究万中无一,多是学得其形难得其神,说到底是兵乱之时不得承平,更遑论琴棋书画这等闲心静气之雅事。
江南之地,多好文事,与蜀地共享天下九斗才气,但仅以书法造诣论,却是比不得北面杨凝式一人。
南唐书法名气大者,如冯延巳、韩熙载等,多为国事所扰,闻达前尚能潜下心来读书写字,一旦入了中枢又哪来许多空暇舞文弄字的?高手在民间,涵盖每个行当呢。
在这泰州,似韩熙轶、常梦钰等,虽也是人在宦海,但却是为县学、府学之官长,原本就是清静衙门,反倒少为政事侵扰,于文章书法之道颇有裨益,算是文坛宗师,字自是写的极好的。
但那也是数十年的浸淫此道方有此成就,李惟,尚未及冠的少年郎,字能盖过韩常二人去?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之事。
见座上数位青年俊彦脸上颇有不服、不信之色,冯延吉笑道:“韩提学慧眼识珠,匿了李大郎那页词稿……只是却亦非手快有手慢无之事,正主在这,无非是叨扰他多写几页罢了。”
恰在此时,楼下传来琵琶弹唱声,隐隐是“一轮秋影转金波,飞镜又重磨……”,却正是李惟那阙《太常引》。
众人侧耳听了片刻,这样的新词曲总是叫人心生新奇的,再看李惟时又添了几分感慨。
“李兄大才,竟还懂得音律……”张充叹息一声,问道:“不知填这《太常引》可有甚诀妙?”
一般而言,每一个词牌音律是不变的,也正因如此,所填的词表达的意境也大同小异。《太常引》是李惟首创,日后别人要填这词牌势必要循着他的“规矩”来。
李惟想了想,说道:“此调适于轻悠内容,亦可适于婉约、淡淡的幽怨。遣字不需太重、太猛。可有波澜,但无需大浪……嗯,大抵是双调四十九字,前段四句四平韵,后段五句三平韵……”将平仄韵律解说一番,又道:“亦可变为双调五十字,前段四句四平韵,后段五句三平韵,如……小春时候腊前梅。还知道、为谁开……”
众人凝神倾听,李惟所念这第二句果是增为六字,正是稍有变调,却听韩熙轶高声道:“且慢……”不由愕然,只听他与侍婢言道:“且将文房四宝奉上。”
还是韩熙轶反应迅捷啊,不愧是提学大人,于文字最为敏感,听李惟念的那句,第一次省觉这李大郎又有新作——不是都想见识李惟的书法么,再好不过的时机。
李惟摸了摸鼻子,呃,一不小心又得抄上一回了。好吧,抄袭这回事,时日一长,抄顺了手,倒是再无愧耻之心了。前世的他,也曾是文青一枚,相较于唐诗,却是更喜爱宋词这种文学格式,长短不一的句子,份外有参差之美。有那么一两年,他醉心于宋词的阅读,很是背下了不少词篇,各种词牌也都去了解了一番。到了这儿,发觉自己的记忆力超强,以往读过的文字尽数记了下来,简直就是移动图书馆,也可称为作弊神器。
不过,他这会倒真是无心的,说着说着就说多了,果然是祸从口出啊。
楼子里的侍婢甚是乖巧,一看便是训练有素善于伺候人的,片刻后便备好纸笔,素手纤纤,飞快地将墨研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