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军护送队伍行进在严州官道上,领军的是络腮胡长枪将,名为胡三屠。此人悍勇擅杀,喜怒无常,在陈军中颇有名号,严州百姓称之为胡三鬼,三鬼之名能止小儿夜哭。
大周使者宋程溪就跟在他的马后,顶着秋风能闻到他身上发散浓烈的血腥味,呛得让人窒息。
就在今天早上带队出营的时候,因为牛车队列混乱,胡三屠一言不发直接挥枪,连着戳死了三名车夫。全部都是枪头从嘴里刺进去,从后颈部穿出。
宋程溪从未见过杀人,伏在地上呕吐不止,连胆汁都吐了出来。
他仿佛是豺狼口中的锦鸡,随时都有可能送命,骑在马上如芒在背,瑟瑟发抖。
胡三屠回过头来冷笑着看了他一眼。
“宋使者,胆子大一点,我大陈是礼仪之邦,不杀使者。”
“别没到国都大梁,再把你给吓死了,这样朝廷会降罪于我。”
此人说话的声音沙哑粗粝,就像是一只叫春闷哼的豹子,斜挂在他背上的长枪,浓稠血液依然沿着枪头向下流淌。
夕阳沿着地平线没入地底,护送贡品的队伍停在四面临野的平原上。胡三屠在前方放出探马,得回来的报告是距离梧州边境还有一百多里地,附近二十里地没有集镇。
“原地安营,轮流站哨警戒。”
陈军将牛车围成一圈,刀盾兵在车外轮流守夜,其余兵种原地休息。
平原上插起了火把,分布排列成一个硕大的圆形,如同烛光在风中飘曳摇荡,警告妄图接近的贼寇,也驱散了过路的野兽。
胡三屠威名远播,严州方圆内的山贼,听见名字都能望风而逃。所以在这严州官道上,根本没人敢劫他,除非那是活的不耐烦了。
那竖立在营地中央的黑烈大旗上,有一个血色的‘胡’,这个字就是最好的防御。
……
在这个昏黑的夜幕下,牛角林上的绿荫中反而活跃了起来,兵卒们把马蹄包上了厚布,每个人都裹了一层夜行衣,队列披着满天星光从长坡缓缓而下。
黑色的马蹄踢踏在荒原的土地上,连夜间的风都吹起了尘土,仿佛细密的时光之沙。三百铁蹄齐头并进,一个时辰奔行了百里地。
他们把马停在了最后一个丘陵坡头,再往前走便是万年旷野,没有任何的遮蔽物。
迎头赶来的斥候向林祈年禀报:“启禀主公,陈军护送贡银队伍在前方二十里扎下营寨。”
林祈年点了点头,调转马头,回头对众人说话。
他的话几字一顿,语调很硬,也很冷,不容置疑。
“战术定了,夜袭夺银,行动之前,我定三条军规,第一,杀人灭口,不可留活口,不论敌我。第二,除了三十万两白银外,任何别的东西都不能拿。第三,不要抛下任何兄弟,就算是尸体,也要把他们带走埋掉。”
“听见了没有!”
“得令!”
林祈年威声疾喊:“大声点儿!”
“遵命!“
剩下这二十里地,马蹄行走的速度慢了一些,林祈年预定计划是要在黎明前发起进攻,还有充足的时间来做准备。
容晏策马与林祈年并肩而行,刚才他就憋着一肚子疑问,现在终于忍不住张口:“祈年兄,护送贡银的队伍里,有朝廷派来的使节,也有御林卫,还有二十个秀女。你这一灭口……”
林祈年的脸上裹着黑巾,只露出两只眼睛,给他的感觉更加渗人。
“没有办法,我们不能留下任何的证据,也不能让人产生疑心。不把他们解决掉,难道把他们带回九曲关?在陈国人手里抢银子,一旦暴露,必然是大军叩关,我们九曲关九千弟兄的身家性命,绝不能因我们的心慈手软葬送掉。”
容晏沉默,马身逐渐落后,又抖搂缰绳赶了上来,执着地问:“为了这三十万两银子,灭杀八百人,值得吗?”
“我也不想,可建内关需要银子,我只有把九曲关打造成固若金汤,才能摆脱掉这条铁链。”
容晏又说:“想弄银子,有很多方法,并不一定非要行此道。”
“是有很多方法,但太慢了,内关必须在今年冬天开始修建,外关的城墙也需要加固加高,时间不等人呐。”
林祈年声音黯淡抛下一句话:“如果你不能下手,那就袖手旁观,这个时候箭在弦上,不可乱我军心。”
他们在荒原上停住脚步,看见了星野下的火堆排列围成圆圈。仿佛有兵卒围在火堆旁,发出窸窣的低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