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李云鹤家客厅。
电视机正在播放着新闻。
“峰会期间,中方积极参与有关问题磋商讨论,为峰会成功发挥了重要作用……”
李云鹤和仓里满一左一右坐在沙发里看着电视。
“同时,中方也展现了建设性姿态,……维护发展中国家发展空间。……中方在会议期间同其他新兴市场和发展中国家密切沟通、共同发声,有效维护了共同利益,引领了讨论的正确方向,为峰会宣言最终达成有关共识做出积极贡献。”
李姐走走过来把装有茶壶和茶杯的一个托盘放到了沙发之间的茶几上。李姐正要端起茶壶斟茶,李云鹤微微挥了一下手止住了她。李姐随即离开。李云鹤为仓里满斟茶。仓里满忙伸手护住茶杯。
“不敢当!”
李云鹤咂了一下嘴。“把手拿开!装!”
仓里满呵呵一笑,把手移开了。李云鹤微笑着给仓里满的茶杯里斟满了茶。然后自己斟上。
“你呀,就喜欢装。俗话说什么,揣着明白装糊涂!”
仓里满喝了一口茶,然后微微皱起了眉头。“老爷子去过桐县了?”
“没有。我要去桐县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想也是。可是这茶就是桐县的啊!”
“嗯。”李云鹤也喝了一口茶。他眯起了眼睛,貌似很享受,“是董宗给我的。说是他亲手炒的茶,绝对绿色无毒。”
“哈哈!这董宗厉害就厉害在知道每个人心里都在想什么。这点我喜欢。”
“我去北京开会。董宗也在那里。摆了展台,还穿得有模有样的我一下子没认出他来。”
“哦?他展台上都摆了些什么?”
“当然是外科器械了。那个是外科学术会议,他当然摆出和外科有关的器械了。”
“他做的产品太多,铺得太广。”
“是啊。他不听你的,所以你也不用多说了,让他去吧。”
“你们没谈TXYL的事吧?”
“没谈。和他有什么好谈的?现在要做的就是临床数据。一定要做好!”李云鹤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茶几上重重地点了几下。
“在院庆那天公布临床数据,这个计划应该还是没变吧?”仓里满问。
“必须的。我一直盯着哪。”
“院庆的气氛已经开始,开始……”仓里满揭开了茶壶的盖子。茶壶里顿时冒出袅绕的雾气,“……烟雾缭绕了。”
“哈哈哈哈,什么烟雾缭绕,说得像是在演一出神话剧。”
“没准还真会是出神话剧呢。”仓里满盖上茶壶的盖子,然后给李云鹤斟上了茶,“老爷子,我怎么越来越心里没谱了啊?离院庆的日子越近,我怎么越慌了?”李云鹤的脸色有一点不自然。这个细小的变化没有逃过仓里满的眼睛。“不会出事吧?”
仓里满给自己斟满了茶。他端起茶杯放到了嘴边,眼睛却一直斜着看李云鹤。
“我只能说我这里的实验数据完全在我的掌控之中。其他的,你应该上点心。”
“您是说商业运作方面的事?”
“是啊。你是要在院庆那天上市的。别到时候……”李云鹤把身子凑近仓里满,“……花落旁家!”
“哈哈哈哈!怎么可能!这临床数据不是在您手里吗?您刚说完全在您掌握之中。”
“你明白就好。”
李云鹤说着回过头去坐直了身子低头喝茶。这次轮到仓里满的脸色变了。他看着李云鹤的眼睛里突然蒙上了一个字——凶!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了李姐的惊呼!
“啊呀!你们看呀!”
仓里满和李云鹤都抬头看李姐。李姐正用手指着电视屏幕。两人看电视。
“这不是就在我们对面的吗!”
电视画面上是一个拆迁工地。杂乱的场景中央有一个竖着的石头柱子。石头柱子外面一层一层的木板已经被拆得七零八落。在石头柱子和一层层木板之间有很大的空间,里面黑漆嘛唔的看不清有什么东西。
播音员:“在油醋街的一处拆迁工地上,工人们拆除这里的木板的时候,从木板里面的空隙里突然飞出好几只鸟来!工人们说那些鸟看上去像老鹰,一转眼就飞走了。”
仓里满看着电视,身子慢慢地靠到了椅背上。李云鹤看着电视,神情紧张。这时电视画面上出现了一个拆迁工人的特写。他对着镜头说话,还不时回头朝石头柱子看。
拆迁工人:“我们要扒开这些木板之前有人警告过我们,说这木板夹层里一直传出奇怪的声音,要我们拆的时候当心点。我们根本没在意。可是就在我们用力扒开木板的时候,里面突然飞出好几只大鸟来!其中有一只最大的,一下子扑到我旁边一个同事的脸上就啄他的眼睛!我们都吓坏了,没来得及反应。我同事的眼睛一下子就冒血了,然后那只大鸟就飞走了。我们把受伤的同事送到了油醋街医院。还好,眼睛没瞎,不过可能会破相。”
李姐还在大呼小叫。“就在我们这里啊!怎么会……”
李云鹤挥了挥手。“行了。你忙你的去吧!”
李姐这才醒悟。她走过来。“哦。我是要给你们换水呢!”
李云鹤伸手止住了她。“行了,别换了。”
李姐疑惑地站住了。她朝仓里满看了一眼,吃惊地发现仓里满面如死灰!
“那行。”
李姐转身离开。李云鹤低头不语。仓里满呆若木鸡。一秒,两秒,三秒……终于——
“你不是说那些鹰都被你带回村里了吗?”李云鹤问。
“我也没想到它们会在上海留下了后代。”仓里满的声音显然失去了锐气。
“害人呢。”
“居然没走远,还在我们附近。”
“怎么可能走远。这些鹰就是你的孩子。你在哪里它们就会在哪里。”
“讲究啊!比人还讲究。”
“对了。我什么时候搬家?”
“我都安排好了。您不用操心,让李姐弄。您到时候去美国,也见见您两个公子吧。”
“他们有什么好见的。”
“谢谢你,老爷子!”
李云鹤扭过头来看着一脸深情的仓里满。
“这次我是丢了老脸了。医院里都快出面来和我协调了。一个元老级的专家,知名外科教授,居然在面临拆迁的时候做了钉子户!你说这事要放新闻上这么一说……”李云鹤边说边用手指着电视屏幕。
“老爷子啊!您就是愿意帮我!这个我记下了!”
“好了。反正现在你那边搞定了对吧?说实话我做一天钉子户我心里就别扭一天。”
“搞定了。由于您这个钉子户,整个拆迁工程不得不延后。而您知道这个工程一延后最头疼的是谁吗?哈哈,就是您的好学生韩门!因为他之前已经给孙四平立下了军令状。”
“我知道。韩门也不是傻瓜。他知道你的用意。你没和他点穿吧?”
“没有。我就喜欢韩门这点。什么事不用点穿,他却会马上知道我的真正意图。”
“我一做钉子户,他就知道你在后面捣鬼?然后他就等着你去找他谈事?”
“没错。他多了解您哦您会做钉子户?他用脚后跟想都能想出来是我要搞事情啊。”
“他也奇怪。既然想到了是你,也不来问你,就干等着你上门去找他。”
“这就是韩门。他也喜欢那种感觉,那种不用点穿就……怎么说,对,默契!默契!”
“你们两个都是极其聪明的人,所以才有默契。”
“可惜啊!”
“可惜什么?难道你还是不能放过他?为了那么多年前的一件事?”
“可那是有关您的事啊老爷子!我能放过他吗?”
李云鹤喝了一口茶。他放下茶杯,默默地想了一想,然后说:
“算了吧。”
“算了?我只能暂时放过他,因为我在和他一起做基业长青。等基业长青做完了再说。”
“院庆过后他是要冲正院长这个宝座的。”
“我知道。”
“你让他做?”
“我让他做。让他做油醋街医院的正院长。等他做了正院长我再和他算总账。”
“既然你们之间如此默契,他也应该能猜到你在想什么。”
“他知道。”
“我看你们俩这样斗下去要出事。只要你们之间一个人出事你们俩都得完蛋。”
“那就同归于尽。”
李云鹤看着端起杯子喝茶的仓里满,貌似想到了什么似地说:
“没有人能劝得住你。我没什么好说的。我只是觉得可惜啊。可惜……”
“什么?”仓里满转头看李云鹤。李云鹤貌似鼓起了勇气。
“可惜陶子不在!”
仓里满一下子失去了锐气。他靠向椅背。李云鹤侧过身来,压低了嗓门说话。
“这个世界上只有陶子能压得住你!我真希望她现在就在你身边!我不想看着你完蛋!”
“又是陶子……”仓里满嘀咕道。
“什么?”
“没什么。最近老有人提起陶子。奇怪。”
“嗯?”
仓里满一下子从椅背上坐起,然后作势要起身离座。李云鹤却伸手制止了他。“等等!”
仓里满微笑着,貌似知道李云鹤要说什么似地看着他。
李云鹤最终松了口。“算了。你走吧。”
仓里满并不诧异。他从椅子里站起身来。“我走了。”
“去找韩门?”
“你怎么知道?”
“你不觉得我和你之间也有,那个默契吗?”
李云鹤一边说一边用手在他和仓里满之间来回指了指。仓里满露出了笑容。
“有默契。所以您不用把每件事都告诉我。我懂。”
“那就好。”
夜。云端美容院。
郭美歌挽着胡晓丽的手臂走了进来。有一个挽起头发的女孩上前和郭美歌打招呼。
“美歌姐,你来啦!”
“嗯。我带来了一个朋友。”
郭美歌说着把胡晓丽往前一推。女孩笑眯眯地看着胡晓丽。
“你好!”她微微欠了一下身。
没一会儿,郭美歌和胡晓丽已经坐在了一张沙发上了。郭美歌翻阅着一本发型图谱,胡晓丽则四处张望着,貌似对这里的环境很感兴趣。她推了推郭美歌的胳膊。
“这家店应该蛮高级的吧?装潢上一点也不夸张但来的客人好像看着不一样。”
“你看出来了?”
“当然看出来啦。客人们一个个身材挺拔,面色红润,温文尔雅,嗯,的确不一样!”
郭美歌的眼睛没有离开图谱。“算你聪明。你就是强,眼睛一眨巴就能看出苗头。”
“还有啊,门口旋转的那盏红蓝白三色灯,真靠谱!喂,我问你啊,为什么……”
“喂,你就弄这个发型吧!你的小脸蛋配这个发型肯定有戏。”郭美歌指着图谱上的一个发型给胡晓丽看。
“你先回答我。为什么理发店门口都要竖一盏红蓝白的三色旋转灯?”
“啊?这……”
“我一看见他家门口有这盏灯就知道这是家靠谱的理发店。”
“天!你不会吧?这家店可是不接待陌生人的高级会员店。我不带你来就没人理你的。”
“嗯,果然靠谱。那谁带你来的?”
“我师母。史云。”
“哦。”
“事实上我也问过师母一样的问题,就是你问的关于三色旋转灯。”
“你师母知道吗?”
“她也不知道。后来被我问得烦了她就去问我师父。我师父的回答是……”
“他什么都知道!”
“没有人什么都知道。我师父就是不管怎么样也能找到合适的答案的人。这点我真服!”
“那他怎么回答的?”
“他说红色代表动脉,蓝色代表静脉!所以理发店应该也是卖导管的,是我们的同行!”
“哈哈哈哈!他可真行!有道理哈!我们培训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动脉红静脉蓝。”
“那还有白色呢?不是三色吗?”
“对啊!白色代表什么?”
“我师父说白色就代表了纱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胡晓丽笑得很响。郭美歌四处看了看,发现有客人正往她们这里看过来。她忙止住了胡晓丽。
“喂,小声点!都说了这里是高档会所。”
“哦,哦哦!我小声!喂,我的心情一下子好多了。有你真好,美歌!”
“我早看出来了。你最近心情不好,所以带你到这儿来弄弄头发。”
“哎!女人哪,三千烦恼丝。我看我干脆剪一个男人的发型算了。”
“你疯了啊!头发剪掉容易要再想留长头发可就难了哈!”
胡晓丽突然抬起手来指着里面,脸上也发光了。
“你看你看!里面那个发型师,你看,她也剪了一个男人的发型,你看呀,真帅!”
郭美歌顺着胡晓丽的手往里一看,果然,有一个女发型师理着一头干净利落的男人发型。
“嗯,蛮帅的。可你不行啊,你,你还是慢慢来吧,不要一下子太任性。”
“怕什么!”
“怕你老公咯。怕他会发疯。”
胡晓丽一下子失去了锐气。“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到底怎么回事啊还看你不顺眼?”
“说我做事太狂,不给领导面子。还说底下的人都在传我有篡逆之心。而且有后台。”
“他们没说错啊!”
“喂,你也是这么想的!”
“这就是你啊胡晓丽同学!干嘛不承认呢?”
“好吧。我承认。”
“就是。做事太狂怎么啦?不给领导面子怎么啦?篡逆怎么啦有后台又怎么啦!”
郭美歌越说越来劲,声音也越来越响。这次是胡晓丽发现了有人在往这里张望。”
“喂,你小点声!”
“他就为这个和你吵了?”
“是我不好。我很累,没耐心,就和他争了几句。现在他都不理我了。”
“呵呵,现在的男人都怎么了。”
“别说这话。搞得好像你阅男人无数似的。”
“所以我不结婚。因为还没有遇到能压得住我的男人。”
“遇到了。”
“哎?”郭美歌扬起了眉毛。
“遇到了。你明明早就遇到了能压得住你的男人。可惜人家有一个好老婆。”
“你是说我师父?有意思吗你?”
“说真的,我刚来的时候没觉得你师父怎么样。可是现在我觉得他真的蛮好的。”
“哦?”郭美歌一下子来了兴致。她扔掉了手里的发型图谱,转过身来面对着胡晓丽,“你说说看他怎么蛮好的啦?”
“看你那点出息!我就觉得吧他很真实,不装,而且身上有一种天然的傲气。”
“还有呢?”
“嗯……不知道为什么,他身上有一种让人望而生畏的气质。我也说不清楚。”
“你怕他?”
“说实话是有一点。”
“那你怕不怕仓总?”
“仓总?干嘛拿他们两个比啊?”
“你别管。你就说怕不怕吧。”
“嗯……说来也奇怪,虽然很多人都怕仓总,我倒是没觉得他有什么好怕的。”
“嗯,那就对了。”
“哎?”
“他们是两类人。”
“为什么?”
“因为我怕仓总。我倒是觉得仓总身上才有一种让人望而生畏的气质。不过……”
“有意思。不过什么?”
“他让人望而生畏可能和我师父的还不一样。仓总有一种神秘,不对,嗯,是诡秘……”
“诡秘!”
“对。让人猜不透但又知道他肯定有很多秘密的感觉。反正没有我师父清爽。”
“仓总很脏?”
“没有没有没有!你不懂,上海话里说清爽是有很多意思的,不是脏不脏之类。”
“哎!反正仓总和万总都特有男人的样子。我家那个可就,还没长大!”
“问题是你长得比他快。已经有很多人开始怕你了。”
“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也许是个男人。”
“所以你刚才说要弄一个男人的发型?喂,你是不是已经变态了啊?口味变了?”
“算了。今天就剪短一点吧。我猜如果我真理了个男人发型仓健会把我赶出家门的。”
“哈哈!这就对了!毕竟你也……那个,还是算了不说了。”
胡晓丽的双眼蒙上了一丝忧愁。
剪完头发,胡晓丽回到了家。她开门进来正要转身关门,仓健突然从门外一头撞了进来!胡晓丽吓了一跳。
“啊————!!!”
还是一声经典的胡晓丽尖叫!她看着仓健踉踉跄跄地走进客厅然后顺势倒在了沙发里。
“你怎么啦啊?”
胡晓丽一边关门一边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貌似闻到了浓烈的酒味。
“我帮你洗一洗再睡啊?你看我刚剪完头发……”
她走到了沙发前。可是就在一刹那,沙发里的仓健突然蹿了起来直直地站在她面前!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