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醋街。

初夏早晨的微分撩动着茂密的梧桐树叶。油醋街上由东向西的车流开始密集了起来。人忙赶路。

郭美歌的车慢慢停在了油醋街医院中央花园停车库的入口道闸前。魏涵走上前。郭美歌摇下车窗。她戴着墨镜，露着酷。

“美歌姐。”魏涵打招呼。

“还有一个姐呢！”郭美歌朝副驾驶座的Jojo努了努嘴。

魏涵一低头。“你好！”

“你好！”

“美歌姐，为了你我专门调班今天在这里做的。”

“嗯。我会和晓丽姐说。她会记着你魏涵的。”

“你要不要下去看看？”

“不用了。你办事我放心。一会儿是一辆货运车，你机灵点。我先走了，约了主任呢。”

“放心吧！”

郭美歌一拐车头离开了。这时魏涵的对讲机响了。

“魏涵哥！大门口有个货车是找你的。”

“对对对！你放他进来。我在中央花园车库。”

只听对讲机刺啦响了一下，通话结束。

郭美歌的车在中央花园旁不紧不慢地往前开。Jojo的脸上写出了两个大字——崇拜。

“一大早能把私家车开进油醋街医院的也只有你了。”她说。

“你不看看这里看门的看车库的，哪个不是我们千马的兄弟？”

“呣，你们牛。刚才那个兄弟叫什么？胃寒？”

“他叫魏涵可是他的胃不寒。他中气足，听他的声音就能听出来。对了你中气怎么样？”

“我？还……还行吧。”

“你吃四颗枣子。”

“哎？”

“每天四颗枣子。红枣。补血。你脸色不错，可是表皮下面，深层，还需要滋润。”

Jojo侧过头仔细地看郭美歌的右脸。

“脸色和气色，你知道区别吗Jojo？你脸色好可是气色还差点，就差在脸皮深层的地方。”

“呣，看出来了。你的脸色和气色都好。”

“气色才是华，是最值钱的，是女人的底子。那个华，你知道吗，中华的华……”

“知道！真啰嗦。喂，我发现你最近有点不一样哦郭美歌同学。”

“嗯？”

“什么气血啊，什么底子啊，什么华不华的。以前你从来不讲究这些的。我看你……”

“女人么，要好好养的，自己养自己。史云说的。”

“史云？”

“哦，是我师母。”

“还师母？天！你居然还有师母。”

“我有师父当然就有师母啦！你真好笑。”

“哦，也是哈。你开出去啦？”

“把车停我们楼下。医院里哪有停车位啊！”

“原来你就是专门去魏涵那里转一圈的！视察？”

“晓丽的事么，得上心。我一会儿还得过去帮她一把。你也要去。”

“说到晓丽，她的气色才真的是好。”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他们那村子，听说水土可好了。你看他们个个中气十足。”

“听说她，流产了？”

“哎！这事还真伤元气！才养了两个礼拜的身子这又出门了。她蛮拼的。我喜欢。”

郭美歌的车出了油醋街医院，变道，右拐，开进了油醋街广场的地下。郭美歌手机铃响。

“晓丽来电话了。”郭美歌说着把耳机塞到了耳朵里。

“她终于坐不住了。”Jojo随口嘀咕了一句。

“喂？晓丽！”郭美歌开始讲电话。

此时的胡晓丽穿着红白制服，手里拿着一张单子正站在电梯厅里讲手机。

“美歌，货运到没有？”

“我刚去魏涵那边看过了。还没到。不过也快了吧。”

“500套制服同时运到？”

“嗯！就一辆车。货一到魏涵就会通知我。然后我再通知你。”

“魏涵不会露馅吧？石总一早就会去每个岗位查岗的。”

“哪有那么巧货到的时候石总正好查到魏涵那里？你管你自己，货我来管。”

“好的。谢谢你美歌。”

胡晓丽收起手机。她看了手里的单子，按了电梯的下行钮。

一辆中型货运车慢慢地驶向中央花园地下停车库的道闸口。在货运车前面，居然是石龙岗！他正走向魏涵。魏涵看着石龙岗和货运车同时接近自己，脸上顿时写满了两个大大的字——完了！

“你怎么在这里？”石龙岗看见魏涵后不解地问。

“啊？我为什么在这里？石总你，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刚才去看院标然后就直接过来了。喂，问你呢！你今天应该休息啊！”

“哦，调了。调了。”魏涵的视线投向了石龙岗的身后。

石龙岗一脸疑惑。正在这时，货运车停下了。副驾驶座上的人开始嚷嚷。

“喂！哪个是魏涵？”

石龙岗转过身子发现了货运车。他又看魏涵，发现魏涵紧张得不行。

“他是我们石总！”魏涵把石龙岗往前一推。

“我不管什么石总木总！谁是魏涵！”

“我是，啊！”

“货放哪？是郭美歌的货。”

石龙岗一愣。“郭美歌？”

“是，是美歌订的货。可能，可能有什么活动吧？我也不知道。”

石龙岗瞪了语无伦次的魏涵一眼，然后走到副驾驶那里。

“把送货单给我看！”

副驾驶递给石龙岗一张单子。石龙岗检查上面的货品名称。

“衣服？”

“喂！行不行啊你们！不如我直接和郭美歌联系好了！真磨叽！”

“把货卸在车库里吧！快，开下去！”魏涵慌忙指挥道。

石龙岗伸手止住。“等等！”

魏涵一惊！他看着石龙岗走到火车尾部查看着什么。副驾驶也跳下车了。魏涵掏出手机拨号。副驾驶跟着石龙岗走到车尾。石龙岗发现车尾是密闭的。

“打开检查。”他命令道。

副驾驶一脸不耐烦。“有没有搞错啊木总！”

“石总！”

“石总木总反正我们没有这规矩啊！我们把货送到，然后卸货，然后就走人！”

“这里是医院。必须查货才能卸货。”石龙岗提高了嗓门说道。

副驾驶回头看魏涵，发现他正在紧张地打手机便嚷道：

“喂！你到底接不接货！”

魏涵只管紧张地对着手机低声说话。“货和石总一起到了！货被石总拦下了！快！我不能多说了！”

他收起手机，胖胖的脑壳上开始滴汗，然后走进操作室。栏杆慢慢升。副驾驶坐上车。

郭美歌和Jojo正往油醋街广场的大堂外走。只见郭美歌一边把手机从耳朵上拿下一边停下了脚步。

“糟了！石总把我们的货拦下了！”

“啊！还真这么巧！”Jojo颇为吃惊。

郭美歌翻身往电梯那里奔。“快！马上去截住石总！开车去截！”

Jojo跟上。郭美歌拼命地按电梯下行按钮。

“你开车！我要给师父打电话！”

没一会儿，郭美歌的车左转右拐快速朝出口驶去。开车的是Jojo。郭美歌在副驾驶座上讲着手机。

“师父！师父！救命啊！帮我！别问我为什么，先帮我啊我回去再和你解释。”

Jojo一边开车一边忍不住笑。

郭美歌的车开到了医院大门口。保安示意停车，然后上前。Jojo摇下车窗。

“你好！医院里没有停车位。请到周围其他地方停车。”

Jojo不吱声，而是把身子往后一靠。保安马上发现了副驾驶座上正讲手机的郭美歌。

只听郭美歌对着手机在喊：“行不行啦！啊？真的？谢谢师父！”

保安见状转身一挥手。另一个保安把门口的塑料隔离墩移走。车子缓缓驶入医院。

中央花园地下停车库。

魏涵正指挥着货运车。

“停！”

货运车停。

“石总，我先让车停这儿。不然在车库外面要堵住路了。”魏涵假模假样地说。

石龙岗一指闸道口。“你先上去。有车要出库了。”

货运车副驾驶跳下车。接着司机跳下车。两个人走到车尾打开货箱门。

“你们听我们石总的啊！我先上去。”

魏涵说完跑着离开了。副驾驶和司机开始自顾自地卸货。

“你们打开包装让我检查。”石龙岗命令道。

副驾驶看也不看他一眼。“没空！”

“我自己来！”

石龙岗走上前就要抓一个包裹。副驾驶伸手止住了他。

“喂！石总木总！你既不是这批货的所有者又不是接收者，我不能让你打开包装！”

“我是这里安全的负责者！”

“什么负责者！舌头都不停使唤还念那么难念的字。负责的责不翘舌！后面的翘舌！”

“我这就让你的舌头再也翘不起来！”

正在这时，石龙岗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然后听手机。

“万总？什么事？”

“你在哪儿哪龙岗？我现在要见你。你来我们大堂的咖啡店吧。我在那里等你。”

“现在？”

“马上。美歌开车接你过来。她应该已经到医院里了。你在哪呢？”

“这么急？我在中央花园车库里。”

郭美歌的车停在中央花园车库外。副驾驶的车窗摇下了。郭美歌正听魏涵说着什么。石龙岗走出车库。

郭美歌高喊：“石总！”

她下车。魏涵转身看见石龙岗从车库坡道上走来，马上躲到操作室里去了。

郭美歌打开后车门。

“我坐不惯后面。”石龙岗气呼呼地说。

“那你做前面吧我坐后面。”

石龙岗坐上副驾驶座。郭美歌坐后面。车走。石龙岗好奇地看着方向盘后面的Jojo。

“这位看着挺眼熟。”

“她是朗飞的总监，Jojo李啊石总，我的搭档。”

Jojo微微一笑。“石总好！”

“难怪呢。最近我天天看见你们俩在一起跑油醋街医院。”

“必须的。”

“怎么，你这是要吃了美歌啊？”

“石总说笑了。美歌这么个大美人我怎么舍得吃了啊！我天天供着看也看不够呢。”

这边，车库闸道操作室里的魏涵正默默地擦着额头上的汗。

Jojo开着车来到了大门口。保安移去塑料隔离墩。车子出。石龙岗摇下了车窗和保安招手示意。保安吓了一跳，然后马上立正敬礼，目送车子开了出去。

“今天什么状况？”保安自言自语。

油醋街广场大堂咖啡店里人不多。万国坐在一张桌子旁摆弄着iPad。石龙岗大步走了进来。他看见了万国，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了下来。郭美歌和Jojo也跟了过来。万国放下iPad看着三个人。

“师父，我把石总接来了。”

“好。你们俩坐那边。我和石总讲一句话就走。”

“好的。你们聊。”

郭美歌说着拉了一下Jojo的手，然后走到了另一边的一张桌子前坐下。

“我师父真是绝顶聪明！”

Jojo“噗嗤”一笑。“因为他让你等着没把你赶走？”

“就是呀！他已经猜到我是要拖延石总的时间。厉害吧？”

“那是。不聪明怎么能镇得住你这个鬼徒弟？喂，你一会儿和石总说什么呀？”

“不知道。反正我必须拖延足够长的时间让晓丽能发完制服。对了，我要给她打电话！”

Jojo微微一笑。郭美歌掏出手机拨号，然后听手机。

“喂？晓丽？喂，货已经到了。在魏涵那里。对！而且现在石总在我手里！”

Jojo看着郭美歌的得意劲忍不住一边摇头一边咧着嘴笑。

设备科耗材领取窗口前挤满了从各个科室来领器材的火柴人。胡晓丽拿着一个装着器材的长盒子挤出人堆。

“喂，一会儿都去中央花园车库里领新制服。听见没有！”她对着众人大声地喊道。

群众议论纷纷。“终于可以穿新制服了？”

“对！领了新制服就马上换上，尺寸不合适的还可以换！”

“怎么没听石总说起这事啊？”

“石总还装神秘呢！等大家都换上了就该轮到他吃惊了！”胡晓丽实在忍不住笑，“哈哈哈哈！所以得抓紧！”

“那我领完器材就去！”

“我也是！”

“喂，到各自科室里互相通知一下。今天都得换上。石总一会儿就来科室查岗了！”

“哈哈！换上新制服石总来科室就是检阅不是查岗了！”

“哈哈哈哈！说得对！喂，前面的快点啊！没听见一会儿要去领新制服吗！”

胡晓丽看了看手里的长盒子，抚摸了一下上面印着的Longfly几个字母，然后得意地离开了。

咖啡店。

郭美歌一边喝咖啡一边斜着眼偷看那一边的万国和石龙岗，发现两个男人正谈笑风生。

“你怎么样？听说还把车开上树了？”石龙岗问。

“你有机会也可以试试。那感觉还真不错。”万国说。

“还感觉呢。我听他们说你都昏过去了还说什么感觉。”

“看起来是昏过去了，其实我是在做梦啊！梦见自己小时候在玩跷跷板。”

“哈哈哈哈！喂，后来没事吧你脑子？”

“从树上下来没多久就醒了。后来不是还和你们一起去找Lehman呢吗。”

“这Lehman真会玩。我们300多人在镇上找，愣是没找到他。真是个谜。”

“找不到他我就知道他没事。”

“你也知道过几天他一定会在自己办公室里冒出来的？”

“所以我才让你撤的么。”

“说的也是。要不是你在场我还真不敢撤。”

“对，你也难做么。大部队都赶来了结果没找到你的老大，这就撤退好像说不过去。”

“还是你理解兄弟。”

“不过当时那个胡晓丽貌似很坚决，一定要你马上回上海。她倒是挺有主见。”

石龙岗的脸色一下子冻住了。他靠向椅背，端着咖啡喝了一口。万国看见了他神色的变化，接着问：

“听说她后来，流产了？”

“一开始死不承认自己怀孕了一定要上。结果身子在水里泡了一下，这就坏事了。”

“听说你团队里很多人都在夸胡晓丽，说她做事有气势，有魄力，敢做主。”

“你今天喊我来，就是要说这个？”

“哦，这种事我相信你自己心里有数，我只是听说了才和你说说。”

“可我还听说连你的人都和胡晓丽走得很近呢。”

“郭美歌？”

万国回头看郭美歌和Jojo，发现郭美歌正好在偷看他们。郭美歌慌忙转移视线看Jojo。

“龙岗，她们俩天天在医院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而且脾气还挺合，可能比较谈得来吧。”

“她们小一辈的事我们就不掺和了，万总，我们说我们的事。”

“这Lehman去美国也两个礼拜了。我问问门诊电梯，那个工程进展得怎么样。”

“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不说。可能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不过不会太久，说不定某天一觉醒来就想回来了。”

“是他让你问我这事的？”

“没有。”

“哦，我忘了。他不在办公室你应该就是老大了。我还以为什么急事，就这事啊？”

“你不认为这是急事我认为是因为我马上还要和赵一北开会所有只有现在有时间。”

万国盯着石龙岗。石龙岗也盯着万国看了一会儿，然后就松了下来。

“工程拖了太久，病人意见很大。”他说。

“然后呢？”万国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