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取的,是他父母。”
“Anyway。(随便啦。)所以,你是认真的?”
“我是认真的。我要让你认识他,一定要认识他,彻底认识他。你知道是几个意思了?”
“知道。因为我现在不认识他,我也不是你们圈子里的人,而且我离那么远,所以……”
“更重要的,你是一个心理分析大师。”
“所以,你要让我从一个一张白纸的角度去分析那个人的心理状态。”
“原因呢?”
“你已经发现了那个人心理出现了问题,是严重的问题,而你想帮他。”
万国直直地看着浦江对岸。忻怡也默默地看着对岸。微风吹佛着她的长发。然后——
“好吧,原因在你自己。”
万国一愣。“怎么说?”
“发生了一件什么事,或者你发现了一个秘密,让你突然感觉到了巨大的惶恐。”
“说下去。”
“是一个足以颠覆你一生之信念的惶恐。你怕了,所以请我来。”
“继续。”
“请我来说服你你的想法是错的。让我说服你,那个人,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
“好?”
“坏!”
“我们,回酒店吧!”
杨高南办公室里,仓里满侧坐在桌旁,背靠着墙,神色茫然。对面是杨高南,正小心地看着他的脸色。
仓里满嘴里嘀咕着。“我为什么要和小李子过不去呢?”
“啊?”杨高南并不明确仓里满是否在和自己说话,还是在和他自己。
“我到底要他干什么?知识产权?他到底明白没有!”
杨高南继续不吱声。可是——
“高南,你觉得小李子怎么样?”
杨高南这下心里有底了。“就是在包房里等了很久的那个人?”
“唔。”
“是个不懂规矩的人。”
“哦?何以见得?”
“到油醋街来和你见面,居然带着两个闲人。”
“有吗?”
“一开始三个人就往包房里坐着,我就没理他们。到后来他才支走了两个手下。”
“那他是琢磨出规矩来了?”
“圈子里谁不知道,在油醋街议事,谁也不敢摆谱。”
“小李子是你去喊来的吧?”
“不不不不,这不是我的差使。应该是万总联系的吧?”
“是啊,我也糊涂了。”
“我就管好我的一亩三分地,可不敢插手其他的事。”
“你管好了吗?”
杨高南突然站起身来,脸涨得通红。
“我一定把偷走三壶土疙瘩酒的混蛋给找出来!胆大包天了这是!”
仓里满示意杨高南坐下。杨高南继续说:
“还好你脑子快,老大,否则在那小子面前出丑,传出去不好听。”
“本来我就知道他是个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货色。给他喝土疙瘩酒?我还真舍不得。”
“那千年辣不死辣条天花的汁,还够劲吧?”
“够劲的。小李子把一壶汁喝得一点不剩。”
“啊?这……这不能吧!喝一口就要命了,他还喝了一壶?”
“他喝完了。”
“那他是把你的罚酒当敬酒喝了。”
“倒也是个有点意思的人呢,是不?”
“不过老大,要是那三壶酒找不回来,这以后可真没有土疙瘩酒了。”
“已经晚啦!那三壶酒早就下肚了。”
“难道你已经知道是谁拿走了酒?”
“知道。”
“我不问了。”
“不问是谁拿的酒?”
“不问。”
仓里满侧过头来看着杨高南,微笑着,然后对着他竖起了大拇指。
华尔道夫酒店大堂咖啡厅内,万国和忻怡坐着喝咖啡。
“所以,如果你有十年二十年的长期计划就决不会去做那些下三滥的事情。”万国说。
“你是说那个仓里满一开始就设计好了你们二十年以来的发展路线?”忻怡问。
“是的。”
“你们做到了么?”
“做到了。今天再回过头去看,他的布局已经全部落实了。”
“你和我说了那么多,医院后勤啊,油醋街一号啊,是想说服我你们的生意是干净的?”
“因为你离我们这个圈子实在太远,所以……”
“你有那么在意我的感受么?”
“因为……因为……否则的话,你鄙视我么。”
“哈哈哈哈!万总经理,不,你们习惯叫什么?对,叫万总。难听死了,万总!”
“那你还喊!”
“你这一说我心里还真舒服了不少。我实在没法把你和做那些事的人联系起来。”
“我能去贿赂葛强?贿赂薛青?贿赂肖子明,贿赂……”
“好了好了好了啦!别说了。”
“说真的,先有一个强大的计划,然后一开始就没准备做那些见不得光的事,越到后来就越不会去做。为什么?珍惜啊!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珍惜和客户的情谊,不想糟蹋。”
“嗯,这个我信。”
“你,信?”
“因为这像你的风格——越到后来越不会糟蹋已经建立起来的纯洁。”
“你是说……”
“对,我就是在说你和我。我们连手都没牵过,不是吗?”
“那是,真的,纯洁。”
看着万国支支吾吾的为难样子,忻怡无声地笑了。
“别糟蹋了。”万国又说了一句。
“不糟蹋。”
说着忻怡转着头四处看了看。万国不解其意,也四处看了看,并没发现异常,便说:
“也许你一直不明白二十年前我为什么在准备研究生面试的时候突然从医院里辞职了。”
“我就一直等着你给我说呢。”
“其实就是因为那个人,那个你即将要认识的人,他来找了我。”
“他那么有魅力?”
“有的。”
“他和你说什么了让你那么鬼迷心窍?”
“他说——”
“——男人,任何一个男人,有,并且只有一个归宿。”是仓里满的声音。
杨高南办公室。
“谢谢你,老大。”杨高南满怀诚意地说。
“嗯?”仓里满故意扬起了眉毛。
“就是因为这句话你才让我开创了油醋街一号的传奇,我也得以成就自己。”
“除了你,还有谁?”
“还有,龙岗也是。”
“还有呢?”
“还有……还有……”
“你真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吗,高南?”
“是的。”
“那你应该还能找出其他受益于这句话的人来。”
“是。但是,我不敢说。”
“你脑子里有一个人的名字在打转啊,高南!”
“是。”
“我脑子里也有一个人的名字在打转。不知道我们想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应该是。”
“不如我们来做个游戏吧!”
“游戏?”
仓里满从桌上拿过来一张餐巾纸,然后又递给杨高南一张,接着从上衣内侧掏出一支笔来。
“把你脑子里的那个名字写在餐巾纸上。我也写下我脑子里的那个名字,看是不一样。”
杨高南看着餐巾纸犹豫了一下,然后从雪白的厨师上衣表袋里拿出笔来开始写。他写下三个字,然后递给仓里满看。仓里满则把自己写完的餐巾纸递给了杨高南。他俩同时看纸——
“你写了胡晓丽!”仓里满惊呼。
“啊呀!我怎么忘了万总!”
杨高南看着手里的餐巾纸,懊恼地拍打着自己的脑门,发出啪啪的声响。
“我一直以为你和我一样,脑子里的名字是万医生!”
杨高南伸手抢过仓里满手里的餐巾纸,然后把它揉成一团往身后一扔。
“当我没说!”
“不对!你听说了什么,高南?为什么是胡晓丽?我们在说男人可她是个女人啊。”
“我糊涂!”
“难道你认为胡晓丽也得益于那句话——男人有且只有一个归宿?你在想什么?”
“我写错了!”
“你没有写错!到底是什么让你脑子里想着胡晓丽这三个字的,说!”
“龙岗说胡晓丽要反。”
“什么!”
“胡晓丽要反。”
仓里满看着杨高南垂头丧气的脸,然后慢慢地把背靠向墙壁。
“她要反啊,老大!”杨高南加强了语气。
“还是那句话——”
“——男人,任何一个男人,有,且只有一个归宿。”是万国的声音。
“就这句?”忻怡问。
“对的。”
“他现在还说这句话吗?”
“还说。”
“这句话他说了二十年?”
“二十年。”
“等等!他现在还说这句话,是对你一个人说吗?”
“和其他人也说。”
“和谁说?”
“和另外两个老总,一个是油醋街餐饮的老总杨高南,另一个是医院后勤的老总石龙岗。”
“一下子说那么多名字我记不住。”
“忘了你有多专业了?”
“你是一直等着反击我呢是吧?”
万国笑了。他喝了一口咖啡。忻怡又转头四处看了看——没人啊!她继续问:
“你说过,他们三个都是来自同一个村庄?”
“对,他们都是磊矶村来的。怎么了?”
“我现在不下结论,等见完那个人之后再和你一起说。”
“这才专业么。”
忻怡得意地笑了。她又转头看了看四周。万国看着她。
“你看什么呢?”万国不解地问。
“我也不知道。总感觉怪怪的,好像有人一直在看着我们。”
万国一听就乐了。“哈哈哈哈!别看了,我知道是谁。”
“啊?真有人看着我们?”
“是郭美歌。”
“喂!真的假的啊?可我没发现有人啊!”
“别看了,你找不到她的。她要偷看你是找不到她的,她鬼着呢。”
“那你怎么知道她在?”
“她不在才奇怪呢。别看了,没事,当我没说。”
他一边说着一边笑得合不拢嘴,一只手拼命示意忻怡不要再回头看了。
“你是不是在吓我?”
“没吓你。行了,别看了,你看不见她的。哈哈哈哈!”
忻怡不死心,微微站起身来四处张望。这时,画面外传来“咔擦”一声手机拍照的声音。
万国的家里。史云穿着浴袍头上顶着包裹着头发的毛巾在看手机。手机上是忻怡四处张望的背影,很模糊。看着看着,史云不禁心生怜悯起来。
“这傻丫头!怎么办呢?自已也不谈个恋爱……该帮她找个男朋友了吧?对!”
杨高南办公室。
“是龙岗和你说的?那什么红头巾事件,还有要改制服?”仓里满问。
“对。他正犯愁呢,问我要不要和你说这事。”杨高南低声说。
“你怎么说的?”
“我拦住了他。我说这事你得自己摆平,说什么也得自己扛着。”
“这龙岗啊就是糊涂。”
“门诊电梯丢标对他打击蛮大的。现在胡晓丽又闹事……”
“他受打击了?”
“打击了。关键是他说他突然觉得和你说不上话了。”
“乱讲。”
“他说突然之间好像摸不透你的心思,觉得怎么做都不对了。”
“毛病。”
“对,他还担心你身子骨……”
“嗯?说我有毛病?”
“是担心你身体出了什么状况。其实我也一样,挺担心的。”
“我怎么了?”
“你瘦了很多。”
“我减肥呢。”
杨高南笑了。
“你这身材还减肥?要这样你让我们这些人还怎么活?”
说着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肚子,啪啪作响。
“我减肥不是为了好看。”仓里满说。
“那你是……太空闲了?”
“补脑。”
杨高南没反应过来。“补脑?减肥补脑?”
“得补脑啊,高南!因为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觉着脑子不够用呢,可能残废了。”
“脑残?”
“脑残。”
“什么事?啊不,还是别说了。”
“嗯?”
“你都想不明白的事我也许连听都听不明白,更别提帮你出主意了,当我没问。”
“哈哈哈哈!高南啊高南,我就吃你这套。这龙岗就不会这花样,他太实在,嘴笨。”
“你在骂我呢?”
“没有骂你。我知道,这属于拍马屁。可有谁不吃马屁的?我也吃啊,听着高兴呢!”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马屁可以拍,也可以听,只要不耽误事就行,纯属娱乐。”
“说得好。你知道,我们中间还有一个人,从来不拍我马屁的,你知道是谁?”
“知道。我不敢说。”
“嗯?难道又是胡晓丽?”
“这回是,是万总了。”
仓里满怔怔地看着不知道什么地方,脸上露出了会意的微笑。
“不拍马屁有两种人,一种是不会拍,嘴笨的人,就像龙岗。”
“还有一种是不想拍马屁,不屑于此的人。”杨高南及时跟上。
“就像万医生。”
杨高南拼命地摇头。他如此用力以至于可以听见他脑壳里发出哐啷哐啷的声音。
“我看万医生也不懂拍马屁。”他说。
“他懂。他在读书的时候很皮的,歪点子很多,嘴也甜,讨女孩子喜欢。”
“真的?这不像万总的风格啊。”杨高南还是不相信。
“他发明了双硫碘化钾,还组成了拿双党,专门破坏晚自习谈恋爱的小情侣们。”
“啊?拿双党?哈哈!他那么有趣,还破坏人家谈恋爱?”
“他不喜欢同学在教室里谈恋爱,所以就破坏。”
“他还发明了那个什么药什么碘化钾?这个我喜欢。”
“双硫碘化钾不是药,是……算了,我不想破坏你心中万医生的高大形象,不说了。”
“我还以为是能拿来酿酒的药呢,听着像。”
“哈哈哈哈!为了酿酒你也蛮拼的。不过这双硫碘化钾可比酒还销魂。”
“那一定是个好东西。”
仓里满抬头看着天花板,嘴里含糊其辞地嘟囔着。
“万医生啊,可惜不再好玩了。可我从来没见过你好玩的样子呢,呵呵……”
杨高南费劲地听清了仓里满的话——原来不是在和他说话,他也就不吱声了。稍顿——
“高南,那土疙瘩酒,真的说没就没了?我还没喝够呢!”
“我已经让我媳妇去村子里的酒厂打探了,到底为什么他们出的酒就变味了。”
“听说酒糟鼻不在酒厂里做了?”
“嗯。不过我是怕不是酒糟鼻走了酒才变味,而是酒变味了他才走的。”
仓里满一愣。他琢磨了一会儿杨高南的话,然后——
“你是说也许是出了什么酒糟鼻控制不了的状况,他无力改变,所以不得不离开厂子?”
“没错。否则,酒糟鼻是不可能离开酒厂的。他一定是受不了酒变味的事实才走的。”
“难道是原料出问题了?”
“我还不知道。我让草上飞去打探了。不过,最大的可能就是……”
“水?”
“对。你知道酒厂一直是用磊矶山上的水酿酒的,也许是水出问题了。”
仓里满若有所思地愣在那里。杨高南看着他。一秒,两秒,三秒……终于——
“高南!”
“老大!”杨高南心头一紧。
“你可以帮我做一杯咖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