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警察和万总也这么想?哈哈,那你无路可逃了。”
“你们都这么想,搞得我也开始相信那事真的是我干的了。”
“哎?”
“当所有的人都指着你的时候,你唯一可做的,就是认了。”
“这是谁说的?”
“我有时候一个人想想,如果我是凶手,这故事还真是完美无瑕,漂亮至极。”
“还有两个问题要解决。”
“我的动机吗?”
“这是第二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你是如何说服姓谭的人在那一天去磊矶村登山的。”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要知道我和他并不熟。”
“这和做生意是一样的。你和他不熟没关系,你只要知道他的需求就可以。”
“然后设法告诉他磊矶村有能满足他需求的东西?”
“准确地说是告诉他磊矶村的山上有他需要的东西。是山上,而不是其他地方。”
“所以他才会去爬山?”
“准确地说所以他才会在那天那个时候去磊矶村爬山。”
“连万医生也没有你如此严谨的思路。”
“所以你还是想让我首先解开这个谜团了?”
“不用解了,是我。”
胡晓丽大吃一惊!可是她不得不故作镇静,因为仓里满说这话的时候显得很淡定。
“不不不不,你开玩笑的。”
“我已经告诉你答案,但是我不会告诉你解题的经过。你自己解题。”
“黑叔来接我和仓健到你办公室的那天,他告诉我,说你最喜欢做的一件事。”
“是啥?”
“他说你最喜欢别人在你面前撒谎,因为你喜欢揭穿谎言,你很享受这个过程。”
“接着说。”
“我想你刚才的话是角色互换游戏吧!”
“就是我在撒谎,然后让你戳穿我的谎言?”
“对的。”
“所以,你不相信那人是我杀的?”
“除非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说服那个人在那个时间去爬磊矶山的。”
“不想听我的动机?”
“如果你能说服那个人按照你的时间安排去爬山你就一定有动机。”
“说得好。章颐要有你那样的脑子早就能找到陶子了。”
“哈哈!这下我终于明白了!”
胡晓丽突然激动地一巴掌拍在桌面上!她拿起酒杯就要喝,却发现酒杯空了。她去抓酒壶却被仓里满伸手拦住,“哎唉!今天就这壶酒了,省着点!”
“哪怕只有最后一滴酒我也现在就要喝!”
胡晓丽说着拿过酒壶给自己满上,随后仰起脖子一口喝干!仓里满笑眯眯地看着胡晓丽。
“绕那么大一个圈子,原来你是想让我帮你做这个!”胡晓丽从鼻子里喷出一股酒气说。
“我没说。”仓里满还在笑。
“还用说吗?不惜说自己是杀人凶手也要让我自己闹明白你要我干什么!”
“我就是杀人凶手。”
“不信。”
“所以我才要急着扶你上位。”
“啊?”
“本来我有一年时间让你坐稳老大的位子,现在看来我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为什么?”
“因为万医生也在查这件事。就像你说的,他比章颐聪明多了,不用多久他就会知道。”
“难道,你要走?”
“把你扶上位我就走。”
“你能去哪?”
“去陶子那里。”
“你今天就要和我说这事对吧?让我帮你找到陶子因为我比章警察脑子好使?”
“我没说。”
“不用说。”
仓里满转过身去背对着胡晓丽。他看着墙上的一盏壁灯,用手摸着自己的下巴,“奇怪的是,最近我感觉到陶子好像已经回来了。
“好像回来了?”
“自从你和仓健来我这儿之后,我突然开始感觉到陶子的气息,而且越来越明显。”
“别吓我。”
仓里满转回身子,“我知道她会回来的。她一定已经回来了,在上海。”
“你已经感觉到了?”
仓里满坐回到椅子上,“越来越真切地感觉到了,这不会错。”
“你想在万总解开谜团之前找到陶子,然后你和她远走高飞?”
仓里满突然咧嘴一笑,“远走高飞!这词用得好,太好了。雪鹰,只有雪鹰能带我高飞!
“也许万总明天就已经解开了谜团。”
“放心吧。我不知道万总什么时候会解开谜团,但我想他还不会马上来找我麻烦。”
“为什么?”
“他人好。真的,他不忍心摧毁我,不会说的。他会闷在心里,自己煎熬自己。”
“懂了!所以你才找他的麻烦,是为了让他不要自己煎熬自己,早点和你摊牌!”
“当然,现在还没到时候,毕竟他还没解开谜团。不过我需要时间预热。”
“到时候你主动和他翻脸,这样才能消除他因为替你保守秘密而忍受的内心痛苦?”
“所以我要他恨我,越恨越好。”
“你一直在为和万总翻脸的那一天做准备?”
“当然,也是为了你。你知道我们的计划。”
“可你的招数貌似很小儿科哩。”
“啊?”
“当着众人的面让万总替你和客人倒酒之类,像小孩子玩过家家。”
“你不懂万医生。”
“有用吗?”
“有用。他已经开始有反应了。”
“他和你对着干了?”
“和我对着干才是小孩子过家家。没有,他,他……”
“不说算了。”
“他把一壶土疙瘩酒送给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啊?这……”
“真的。”
胡晓丽拼命想忍住笑,结果把自己的一张脸扭成了一个小笼包。仓里满好奇地看着她说:
“在西安机场,他把一壶酒送给了一个兵马俑。”
“这也算个事!”
“他还给兵马俑说了一些话。”
“那个兵马俑,是你的线人?你怎么啥都知道呢?”
“不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能意外地发现那些有利于做出正确判断的线索。”
胡晓丽收起了笑容,“哦,这意外挺厉害。”她抬眼看了一下仓里满,“也挺吓人。”
“真吓人的,不是我。”
“是韩门。”
“脑子还挺快。”
“你终于等到旗鼓相当的对手了,是不是很兴奋?”
“我有事做了。”
“前几年你是不是觉得很没劲?都没个人和你对着干的。”
“呵呵,怎么说呢,因为知道今天要跟人打仗,所以前几年一直在默默地准备着吧。”
“也许,这个韩门,也一直在默默地准备着呢。”
仓里满突然像被戳中了心脏。他低下头,缓缓地嘬了一口酒,却半天没放下酒杯。然后——
“那天,韩门和我,还有那个老外,在卧室里开会。你有什么感觉?”
说着,仓里满放下了酒杯,直直地看着胡晓丽。他发现胡晓丽的眼睛闪烁了一下。
“看起来挺神秘的,可我不懂,也不知道你们三个为什么要在一起开会。”胡晓丽问。
仓里满的脸上徐徐展现出微笑。胡晓丽看着他,也抿着嘴笑了。
“聪明。因为我和老外的事你本来就不应该懂!”
仓里满说着拿起酒杯,对着胡晓丽亮了亮杯底,“现在,让我告诉你我害死谭斌的动机。”
“我先听着。”
仓里满故意四处看了一圈然后压低了嗓门,“都说谭斌手里握有能让那个和我在卧室里开会的老外身败名裂的材料。”
“那个威廉姆斯?我听你们都喊他威廉姆斯。”
“对的。威廉姆斯。我也知道这个人在中国做了不符合商业道德的事。怎么说呢,老外也是人,牵涉到自身利益的时候也会铤而走险,所以在谭斌那里落下了把柄。”
“我不会问老外到底做了什么事。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个威廉姆斯是和我们千马做生意的。那么既然谭斌有心收集他的老板威廉姆斯的黑材料,那么谭斌的手里会不会也有我的黑材料呢?嗯?”
“这个……倒也合理。可是谭斌威胁过你吗?”
“没有。他几乎没机会和我见面。”
“那你怎么知道他手里有你的黑材料?”
“恰恰相反,他手里根本没有我的黑材料。因为我根本就没有黑材料!”
“那你……”
“别人不这么想啊!他们以为!他们以为!他们以为你知道吗!”
仓里满的嗓门越来越响了,“他们以为我有黑材料!他们以为谭斌威胁我了!他们以为我杀了谭斌!懂?”
“这样啊……”胡晓丽有点慌了。
“这就是他们的逻辑!章颐,万医生,还有……很多很多人!”
胡晓丽的一张脸上写出了两个大字——紧张。
此时哎杨高南的办公室里可以听见他哈哈哈哈的大笑声,“你们俩就这样丢下你爹跳到了另一架飞机上回了上海?”
原来是仓健正坐在他对面,“晓丽拉着我就走,我爹都愣住了。”
“厉害啊,你们俩!你爹那脾气都被你俩整得服服帖帖的。要在村里,你们敢!”
“我俩的行李还在我爹那架飞机上呢。我爹说他拿都拿不动。”
“没人去接你爹啊?”
“章警察去机场接的我爹,一直开车把我爹送到了家里。”
“又是章警察。”
“怎么了?”
“不是。最近老听见章警察章警察,好像村里没有他不行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谁还说章警察了啊?”
“这不和我媳妇视频的时候章警察还来串门呢。”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出现了胡晓丽的身影。
“在这哪你!”她瞪着仓健大声地说。
杨高南一见胡晓丽突然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晓丽!”
“杨叔!我找仓健呢,半天不上来,满叔等着他喝酒呢!”
杨高南转身面对着还坐着不动的仓健,“去去去去!快去喝酒,这儿有我哪!一会儿我喊你下来取。哎,你等等!”
说着他作势要往外走。胡晓丽马上侧过身子,杨高南小心地侧着身从她身边走出办公室。
“走吧,满叔一直等着你呢。”胡晓丽催促还不移动的仓健。
“谈完事了?”仓健冷冷地问。
“谈什么事啊!就是和你喝酒来的。”
“那就是谈完了。走。”
这时杨高南在厨房里大声喊着仓健,“仓健!这蹄子好了,你干脆端上去吧!这可是你媳妇最爱吃的!”
……
那天晚上有一轮明月当空照。已经很晚了,街上人烟稀少。胡晓丽和仓健慢慢地走过来。
“今天都没醉。
“没放开喝。
“你干嘛不放开喝?
“气氛不对。
“你不是和满叔聊得挺欢的吗?还教他骑马,把个满叔乐得前仰后翻的。
“我又不傻。你俩有心事。
胡晓丽抬头看了看明月。仓健不再吱声,默默地往前走。胡晓丽一边走,一边在沉思。
仓健说得没错。今晚,胡晓丽的心情很沉重。在饭桌上,她和仓里满有说有笑,相谈甚欢。可是,言语间胡晓丽却分明感受到了一种充满着鬼魅气氛的压力。她甚至有点害怕。
胡晓丽靠近仓健。她挽住仓健的胳膊,身子紧紧地贴着仓健。仓健没有反应,继续往前走。
胡晓丽早就意识到仓里满是个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人。可即使这样,她也万万没想到仓里满会当着自己的面承认他是杀人凶手。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他真是凶手,很显然,他无比地自信。他自信根本没有人能找到证据,甚至没有人能推理出他和被害者的关系,更不要说他是怎么说服被害者在他想要的时间爬上磊矶山的了。还有,他是如何控制雪鹰的?怎么做到在他想要的时间里让雪鹰展现出少见的对人的攻击性的?这一切都让胡晓丽更愿意接受另一个可能,那就是仓里满在撒谎,他根本不是凶手。想到这,胡晓丽的心好像轻松了起来。
胡晓丽挽着仓健的胳膊,抬起头来微笑地看着仓健的脸。仓健继续走着,没任何反应。
如果他不是凶手,那他为什么要说这些?也就是说,他不怕做一个杀人凶手!
胡晓丽微微颤抖了一下。她继续挽着仓健往前走。
看来,他是不是杀人凶手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不怕杀人!而且更可怕的是,他不怕承认自己杀人,因为他自信比所有人都聪明,自信别人抓不住他!他甚至向胡晓丽分析了自己杀人的动机!哦!那不是真的,他只是要胡晓丽记住,他是没有黑材料的!或者更确切地说,他是要胡晓丽选择相信他就是没有黑材料的一个人!
胡晓丽轻轻地发出了一声“哦!”。她抬头看月亮,月亮也没有理会她。他们继续往前走。
所以,他说这些话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告诉胡晓丽他对她已经完全信任,信任到不怕有朝一日胡晓丽会指证他说过自己是磊矶山杀人凶手的话。如果说西安之行证明了仓里满对胡晓丽的信任,那么今晚的会谈则证明了仓里满对胡晓丽的信任已经深入了骨髓。是什么让他对她的信任发生了质的变化?是自己在最后一刻选择了重回上海?还是自己在屋顶痛扁了新华头?还是,他发现了什么连自己也不知道的线索?想到这儿,胡晓丽不禁摇了摇头,因为她怎么找不到答案。她想起仓里满刚才说过的一句话——经常会意外地发现有利于做出正确判断的线索。可胡晓丽知道,如果人心无意,就不会有意外。
“你遇到过最大的意外是什么,仓健?”胡晓丽侧着脸问。
“也就是自己没想到的事?”仓健很应景地反问了一句。
“是啊,就是意外。”
“只有你想了,才会有没想到的事。如果你根本没想,就没想不到的事,就不存在意外。”
胡晓丽突然松开挽着仓健胳膊的手,一下子跑到了仓健的面前,“喂!这么有深度的话居然是你说出来的!是不是佛教?”
仓健看着胡晓丽在夜色中一闪一闪的眼睛,“由于我从来不想事,所以发生在我眼前的所有事情,都是意外。”
说着仓健调整身姿准备迎接胡晓丽的吻。胡晓丽眯起眼睛,慢慢地把嘴凑上去。突然——
“啊!搞什么!”仓健大叫。
“哈哈哈哈!不是说眼前的一切都是意外吗?哈哈哈哈!那我就给你一个意外!”
只见仓健弯着腰捂住了肚子,一脸酸楚的样子,“哪有戳肚子的!刚吃完饭的肚子!酸!”
胡晓丽又跳回到了仓健的身旁挽住了他的胳膊,鼓鼓的肚子才好玩,戳上去有感觉!”
“你的肚子鼓起来才真的好玩呢。”
胡晓丽一愣。她抬头看着月色下仓健的脸。仓健用另一只手揉着肚子。他俩继续往前走。
得到一个人深入骨髓的信任,必付出代价,况且,那个人是仓里满。胡晓丽知道,从此以后,她可以继续和仓里满没大没小地说笑,也可以和他你来我往地争吵,但绝对不可以背叛。因为,今天的谈话已经向她传递了一个无比明确的信息——背叛,就意味着被杀。
胡晓丽幽幽地说:“仓健,我们要个孩子吧!”
“什么?”仓健大吃一惊。
“我们要个孩子。”
仓健停下了脚步。他低头看着胡晓丽,半天没说话。
“你不想和我要个孩子吗?”胡晓丽问。
“你,耍我呢吧?”
“我是认真的。在西安的时候,爹不是都说了么,他要你续香火。”
“你不是刚摊上大事了么,我一直觉得你不会现在要孩子。”
“什么摊上大事!”
“满叔的事啊!你怎么突然想要孩子了?”
“什么突然想要孩子啊!我不是你老仓家的媳妇吗?”
“这,这真是,真是意外!”
“那就是你也有想过这事了?如果没想过就不存在意外了,是你说的啊!”
“想过想过!怎么没想过!可我不敢说啊!”
“那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仓健兴奋的脸一下子又耷拉了下来,“是不是等一年后再要孩子?不说也能猜到。现在条件还不成熟之类的话趁早收起来吧。”
“恰恰相反。我们要尽快怀上孩子,尽快!”
“你说的是真的!”
“看你的啦哈!如果一时半会儿怀不上,那就等几年再说!”
“那还等什么!快!”
说着仓健拉着胡晓丽的手就往前奔。胡晓丽咯咯咯笑着被他拉着跑,身后落下一句话——
“今天不行!都喝了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