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

”那正好。下个月我可能要带她去西安。”

石龙岗一愣，”西安？”

”全国医疗器械展。每年办两届，这次在西安。我喜欢西安，你猜为什么？”

”因为西安是离开磊矶村最近的大城市。”

”聪明。”

”你想家了？”

”刚说你聪明又说糊涂话。”仓里满说，”我的家在这里，上海！”

说着，他直起身子，看着石龙岗，说起了奇怪的上海话。

”阿拉是上海宁！哪能？”

石龙岗咧着嘴笑了。他坐在椅子里的身子也松了下来，说：

”柴非刚和我说起西安展会的事情。她说这是她第一次参加筹备工作。”

”这更证实了此人来头不小。这个展会的历史可是和我们公司的一样长了。”

”20年？”

”只多不少。现在它的规模如果不是世界第一，至少也是亚太第一，这个肯定有。”

”那她怎么有本事参与筹备？筹委会应该早就一个萝卜一个坑了吧这么多年？”

仓里满站了起来，在雪鹰前面踱起了步。

”能参与这个展会的筹备，赚多少钱已经是次要的了，关键是坐实了她在这个圈子里的地位。就像你说的龙岗，都已经办了几十年了，筹备组还不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哪还有什么差使分给陌生面孔？可是这个疯女人却办到了。而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应该是拿到了视频和那个什么……”

仓里满踱着步，皱着眉，右手打着响指，一副话到嘴边说不出来的样子。

”微信？”石龙岗提醒。

”是微信。可是还有一个更好听的名字，叫什么？”

”自媒体？”

仓里满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指着石龙岗。

”对！就是自媒体！她应该拿到了自媒体宣传的……那什么……”

”那块肥肉？”

”哎唉！我不是想用一个优雅的名字吗？我也知道那是一块肥肉。”

”自媒体宣传的那个——差使？”

”还不如肥肉。算了，我俩都不是装优雅的主。听我说龙岗，”仓里满踱到石龙岗身边坐下，用左手搂着石龙岗的肩膀，看着他，”我要你做一件事。”

”西安？”

仓里满哈哈哈大笑，然后用左手狠狠拍了一下石龙岗的肩膀说：

”到底是磊矶村来的，咋就能猜到我的心思呢？”

”你刚才说要去西安。你不要告诉我你去西安是为了那个疯女人哦！”

”哎唉！她去她的，我去我的，不相干。不过……你倒真的可以让她帮我一个忙。”

”这次我猜不到了。什么忙？”

”呐，现在离展会只有一个月了。你也知道，我们已经有五六年没参加这个展会了。今年我本来也没打算去，可是现在突然想去了，所以问题是……”

”问题是你还没想明白为什么要去？”

仓里满哈哈大笑着收起了放在石龙岗左肩的胳膊，然后起身，用右手食指点着石龙岗。

”龙岗，有时候我发现你蛮坏的。对，我是会突然做一些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做的事情。可这次不是，我必须去西安，要做几件事情。可问题是，现在已经订不到房了。”

”你让我去找柴非帮你弄一个房间？”

”而且需要一个在会展中心的房间，要套房，最大的那种。”

”这个……可以有……吗？”石龙岗面露难色。

仓里满慢慢朝酒吧台走去。

”呐，是难。我们连展台都没有，组委会怎么可能帮我们弄房间呢，而且还这么晚了。”

”老大，你知道我答应你的事就一定会办到。可这事……我不熟啊！”

仓里满已经走到了吧台旁边。他用手拨弄着几个矿泉水瓶，然后看见了角落里的各色酒瓶。

”万医生把酒放在矿泉水后面，以为这样就可以戒酒了。这叫什么？”仓里满问。

”鸵鸟？”石龙岗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对，老大，这事本应该让万总负责的，怎么喊我呢？”

”你说对了，这个叫做鸵鸟政策。难道，你，也要做一头鸵鸟吗？龙岗？”

说着仓里满拿起一瓶矿泉水，走过来递给石龙岗。

”你去找那个疯女人。我相信她一定能搞定。我现在相信她有上天入地的本领。”

石龙岗看着手里的矿泉水瓶，没有吱声。仓里满看着他，脸色开始严肃起来。

”听着龙岗。西安，我一定要去。房间，我一定要有，而且要会展中心最大的套房。”

石龙岗抬头看着仓里满，发现他已经没有了笑脸。

”我一定办到，老大！”

”还有，除了一间套房，再给我弄一间标房，也要在会展中心的。”

”我一定办到，老大！”

”晓丽可以跟我一起去西安吗？”

”当然，老大！”

”还有，门诊电梯的事，你想怎么弄？万医生也已经和我提过了。”

石龙岗一愣，”万总？”

”除了万医生，还有一个人也开始对门诊电梯的事上心了。”

”谁？”

”韩门。”

”我一定搞定，老大！”

仓里满走过来，低头看着坐着的石龙岗。石龙岗见状，慢慢地站起了身。

”龙岗，多少年来你的后勤服务做得滴水不漏。我很高兴。可是现在……”

说着，仓里满从石龙岗手里拿过那瓶矿泉水。他打开盖子，递回给石龙岗。石龙岗接过水。

”喝。”仓里满冷冷地说。

石龙岗疑惑地举起瓶子，对着嘴就要喝，突然——

仓里满一巴掌把矿泉水瓶打落在地！石龙岗惊愕地看着仓里满。水泼得到处都是。

”可是现在滴水不漏的地方开始漏水了！你还不知道该怎么堵！”

石龙岗一时没缓过神来。他本能地想弯腰去捡地上的矿泉水瓶。

”站直了！”仓里满吼道。

石龙岗直起了身子。他看着仓里满，发现仓里满神情肃杀一副凶相。

”让你帮我订一间房，看你那没出息的样！还万总万总！”

说着，仓里满开始在石龙岗面前双手支着腰怒气冲冲地来回踱步。

”我说要带你的手下去西安，你连个屁都不敢放！你变了，龙岗！你变弱了！我说带晓丽去西安，是在告诉你我要动你的手下了！你难道就只会嗯嗯嗯地做个点头虫？！都不问我为什么要带晓丽去西安？你怎么不问仓健是不是一起去西安？你怎么罩着你手下的，啊？！”

”我知道你在做什么大事。”石龙岗说。

”我无论做大事还是小事你做老大的都要罩着自己的手下。你是第一天跟我啊？！”

办公室里被仓里满折腾得火药味十足。石龙岗站着看仓里满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

”我看你现在已经和那些所谓的500强差不多了，他们那些人都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感和欣快感。你呢，也正在走向一条恃强而自负的道路。没多久你就会发现，你会输给一个更强的对手，那就是时间！时间会消磨强者的优势，时间会带来各种各样的变化和机会，时间会让强弱双方发生逆转。到那时，种子发芽，当初你的那些得意之举，就会结出苦果！”

”千马，强大了20年，现在到头了？”

”时间不会倒转，到了就是到了，谁也阻止不了。问题是，你要有所准备，先发制人！”

仓里满直直地看着那头雪鹰的眼睛。石龙岗貌似还在消化仓里满的长篇大论。稍顿——

”你为什么要带胡晓丽去西安，老大？”石龙岗弱弱地问了一句。

”不知道！不说！”

”那，我是应该继续问，还是不问了？”

”过时了！自己琢磨去吧！西安之行对你来说可能永远会是一个谜。”

”那我自己慢慢解谜吧。”

”你醒醒吧，龙岗！也许等我们从西安回来你会发现什么都已经变了！”

说着仓里满走到办公桌后一屁股坐了下来，然后看着一脸迷惑的石龙岗。

”你走吧。”

石龙岗转身往门口走去。没走几步，他停下来，然后转身看着仓里满，问：

”房间，是订一间，还是，两间？”

”两间。一间最大的套房，一间标房。两间都必须在会展中心。懂？”

”懂。可你刚才说一间房。”

仓里满一下子从椅子里跳了起来！石龙岗夺路而逃！

办公室终于恢复了安静。仓里满坐下，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三粒药片。

他看了一会儿手里的药片，然后仰头把药片倒进嘴里，拼命往下咽。没想到咽了几次都没成功，反而恶心起来。他马上冲到吧台前打开一瓶矿泉水，仰头喝了一口，这才咽下。

他看着吧台上的酒瓶，然后仔细地把各种酒瓶整齐地挤到角落里，外面用一排矿泉水瓶遮住。

石龙岗从油醋街广场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他站在广场上，看看左右，然后朝油醋街一号饭庄走去。

饭庄里已经满坑满谷，热气腾腾了。石龙岗没心思看一眼，直接往后厨走去。突然——

”嗨！石总！石总！喂！”

柴非？石龙岗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停下来，疑惑地环顾四周，果然看见柴非一个人在吃饭。

石龙岗走过去，在她的桌子旁坐了下来。

”吃盒饭啊？”

”太好吃了这盒饭。还是美歌带我来吃的呢。对了，你不是不吃饭的吗？”

”那什么，我去找高南，他在后面。”

”怎么？脸色这么差，被老板骂了？来找杨总喝酒诉苦？”

”你可真什么都敢说。”

”别找杨总了，弄不好我可以帮忙呢？”

”哎唉！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你是不是去西安那个展会？”

”对啊！”

”你是组委会的吧？刚才你说你第一次筹备什么什么的。”

”嗯。怎么？你们要参加？千马都已经五年没在那个展会上露面了。对，反正你们也不稀罕。”

”听说是你筹办，我们仓总决定去给你捧场。所以，他会去西安。”

”你告诉我这个干吗？去就去，到时候在西安打个招呼就行了么。”

”别装了你。”石龙岗貌似生气。

”现在才决定去啊？展台早就卖空了，哪里还有空地啊？”

”我们不搭展台，就是去人，只要两个房间就行。”

”天！现在哪还有房间？就是机场旁边的经济型酒店都已经订光了。”

”仓总要一个最大的套房，还有一个标间。”

”去找兵马俑问问吧，他们的坑里也许有空房间。”

”仓总要求两个房间都要在会展中心里。”

”呀！还有没有天理啊！会展中心？都是包给VIP的好吧，还套房？还最大的？”

”套房，而且要最大的一套。”

”都说了兵马俑的坑够大！听不懂啊？”

”要说的我都说了，你看着办。听着，是仓总让我来找你的，不是我想来找你。”

说着石龙岗起身要走。柴非瞪大了双眼，不知道该说什么。石龙岗回头看着她，说：

”加个微信吧！房间安排好了和我联系。”

说着他掏出手机，滑拉几下屏幕，把手机推到柴非的眼前。柴非并没有理他，只是冷冷地问了一句：

”是你家仓总要你来找我的？”

”嗯呐。”

”那让他自己来找我。小美有我的电话和微信。”

石龙岗收起手机，看着柴非说不出话来。柴非挑战似地看着石龙岗，然后看着他气呼呼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