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龙岗不紧不慢地跟在柴非后面向急诊大厅走去。

柴非一边走一边左顾右盼，貌似在欣赏医院里优美的花园和小道。手机铃响。她掏出手机。

”喂？嗯……什么！有人跟踪我！”

柴非听着手机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然后她点了几下手机屏幕，把手机举过头顶，媚态百生地作自拍状。石龙岗见状大喊不好但已经来不及了。只听见“咔嚓——”一声，被拍！柴非低头看手机。她把照片放大，看见自己背后想躲却没来得及躲开的石龙岗。

柴非收起手机，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她加快了脚步，然后听见背后——

”啊！那不是柴非吗？哈哈哈哈，真巧。”

柴非装模作样地慢慢转过身来，看着石龙岗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来。

”石总？”

”刚才我就觉得这个背影很脸熟，可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我背影上长脸的啊还脸熟？”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

”那不是后来你自拍吗，我就在你手机上看见你的脸了。”

”我手机屏幕是电影啊你那么远能看见我手机里的脸？”

”那个不重要，关键是你从你的手机里看见了我的脸。”

柴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知道就行。说，干嘛跟踪我？”

”没有啊，我跟踪了吗？我下班了啊，正回家呢。”

”撒谎。”

”你干嘛呢？没在油醋街医院见过你啊！”

”忙着下个月全国医疗器械展的事呢。”

”哦，那个展会啊，你负责？”

”这是我第一次参与筹备，忙死了！你要能帮我就好了，都说你很能干。”

”在哪儿开呢，展会？”

”这次在西安。你会不会去？”

”我怎么会去。不要说我了，连万总也未必去，仓总更不用说了，他不喜欢展会。”

”你们千马就这样，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的。”

说着两个人走进了急诊大厅。

”不过，你们还真有这个资本。”柴非继续说，”你们的仓总，即使老虎不发威，也没人会当他是咖菲猫。”

”我是咖菲猫。我低调的。”

”你？”

柴非歪着头看石龙岗。石龙岗貌似没心理准备，一下子不自在起来，说：

”你，我，我去下厕所！”

话没说完他就转身急急忙忙地走进了旁边的男厕。柴非摇着头，无奈地站在厕所门外等。

没一会儿从男厕里出来一个人。他显得有些惊慌失措，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看，嘴里还念念有词。

”妈呀！穿得山清水秀的，怎么神经不正常呢呀！医院里还真有奇人！”

这时从女厕所里也走出一个人来。她走到那男人身边在他包里翻找什么东西。

”你说什么哪，谁精神不正常？”

”男厕所里有一个人，穿得别提多精神了，可是他一进去就用手绢擦擦这，擦擦那。”

”啊？现在谁还用手绢的。男人没有一个神经正常的！”

”关键不是手绢！他还不停地用鼻子闻闻这儿，闻闻那儿！你说说看！”

”他没闻你吧？”女人问。

”关键不是我！你说什么哪闻我干嘛！这老太婆瞎说八说。不过这厕所倒是极其干净。”

”哎，我的病历卡放在包里的怎么不见了……”

老夫妻俩说着说着离开了。柴非一直微笑着看着他们走远。

石龙岗从男厕里出来了。他貌似很得意，微笑着走到柴非跟前，然后从屁股兜里掏出手绢。

”看，雪白雪白，没有丝毫拉黑。”

柴非把鼻子凑到手绢前貌似要闻一闻。石龙岗吓了一跳，忙收起手绢，问：

”你干嘛？”

”我闻闻是否有厕所的味道啊！”

”厕所里没有任何异味。我刚刚闻过。”

”那女厕所呢？你怎么闻？”

石龙岗一脸无辜，”我不能进去啊女厕所啊！”

”我能进去啊！”

柴非说着取下肩上的皮包往石龙岗的怀里一塞，然后朝女厕所里走。没走几步，又折了回来说：

”你手绢呢？给我用用。”

石龙岗笑了，然后心领神会地拿出手绢，塞到柴非的手心里。柴非转身离开。

”还真是个人物！”石龙岗自言自语。

正在这时，刚才从厕所里出来的女人又急匆匆地回来了，嘴里还在嘟囔着什么。

”怪了，病历卡不见了。会不会落在厕所里了？”

她边说边低着头走进了女厕所。石龙岗一直看着她走进厕所，然后——

”啊！”

接着，石龙岗看见那个女人像看见了鬼一样地从厕所里奔出来，惊慌失措地和已经跑过来的男人说：

另一边，厕所男也许听见了厕所女的叫声，慌忙跑过来拉住厕所女的手。

”女厕所里也有一个！手绢，手绢，还闻来闻去，闻来闻去！”

男人显然已经发现了石龙岗就是刚才在厕所里的那个人。他紧张地示意女人闭嘴，拼命说：

”别说了！别说了你个死老太婆！拎不清啊！快走！”

”我们换一家医院吧，啊？老头子！我心脏吃不消的。”

男人拼命要捂厕所女的嘴，女人挣扎。就这样两个人拉拉扯扯地离开了。

石龙岗好奇地看着这一对，一脸迷茫。稍顿，柴非从厕所里走了出来。

”看！还是雪白的。”

石龙岗把包递给柴非，接过手绢。两个人穿过急诊大厅，往油醋街走去。

”我还真没料到一家这么大的医院，竟然有可以和星级宾馆比美的厕所。”柴非说。

”星级宾馆那可都是大理石地板，黄金马桶好吧。”石龙岗掩饰不住得意。

”你懂我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开始佩服你了，石总！”

”我也很佩服自己。十年，天天干这个，一直没变，如一日。”

柴非歪着头看着身边的石龙岗，说：

”呣，你要当心了。”

”什么？”

”一个人如果开始佩服自己，就是要出纰漏的前奏。”

石龙岗低着头走路，不再吱声。片刻，两个人站在了油醋街上四目相对。柴非说：

”我送你四个字——谨，言，慎，行。”

石龙岗看着柴非，面无表情。柴非又说：

”附加四个字——如，履，薄，冰。”

”你的成语真多。”

”今天我被感动了，真的。我好久没被感动过了。谢谢你，石总，我会力推你的。”

”什么？力推？”石龙岗没明白。

”不说了。一起去吃饭吗现在？”

”不去。”

柴非颇感意外地瞪大了眼睛，一脸“我柴非请吃饭还会被拒？”的表情。

”为什么？”

”你看现在的电视剧，都喜欢拍吃饭喝酒的场景，一点创新都没有。”

”喂，你还看电视剧？”

”吃饭，喝酒，崴脚，撞人，撞车，还有就是去医院看病。就这几个场景拍来拍去。”

”呐，医院我们算是来过了。那剩下吃饭喝酒崴脚撞人撞车，你要玩哪一个？”

”还有机场。”

”机场太远了吧？什么口味啊你？”

”不如我们弄个新鲜的场景？”

”哎？”柴非真的被弄糊涂了。

”下次吧，我弄个新鲜的场景再请你。我现在去对面办公室。”

”去向仓总汇报你在油醋街医院看见我了？”

石龙岗看着对面的油醋街广场，不吱声。

”去吧，小朋友，你连撒谎都不会，真乖。再见！石总！”

柴非说着转身离开。没走几步，她又回头看着还在原地发呆的石龙岗大声地说：

”喂！你们是猜，不，透，的！别猜我到底是谁啦！我就是柴非！”

石龙岗当做没听见。他目不斜视地穿过马路。

仓里满的办公室里没有开灯，百叶窗帘也拉起来了，对面大院标忽明忽暗的霓虹透过窗子投了进来。

仓里满一个人靠在椅子里看电视。大屏幕电视机的亮光对他来说已经够用。

电视说：”眼下，引发全球关注的中美贸易摩擦正在持续升级。面对美国单方面挥出的贸易大棒，中方先礼后兵，立场始终坚定。”

仓里满右手食指和中指支着下巴，眼睛紧紧盯着电视机屏幕。电视继续说：

”中国不挑起贸易战，不愿意打贸易战，但也不怕贸易战。”

就在这时传来敲门声。仓里满没有任何反应，继续看着电视。

”由此，中美两个大国进入了又一轮的贸易博弈。那么美国为何选择此时……”

敲门声又响了几下，然后门被推开了。石龙岗出现在门口。仓里满不动。

”……对中国下手？事态将如何发展？打贸易战，美国针对中国的真实目的……”

站在门口的石龙岗走了进来，然后转身轻轻地关上了门。仓里满不动。

”……又是什么？”电视问。

石龙岗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他看了一下四周，然后在办公桌左手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仓里满拿起遥控器，调低了电视机的音量，可是他的眼睛并没有离开电视屏幕。

石龙岗安静地坐在椅子里，上身前倾，两个肘关节支在大腿上，双手十指相扣，看着地面。

”美国佬……”仓里满突然说了一句。

石龙岗抬头发现他还在看电视，就把目光移向电视机屏幕。

电视机屏幕上中国商务部发言人在接受采访。

”如果美方不顾中方和国际社会的反对，坚持搞单边主义和贸易保护主义行径，中方将奉陪到底，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仓里满举起遥控器，关闭了电视机，灯光同时亮了起来。

”龙岗来了？”

”来了。”石龙岗停了一会儿然后说，”柴非，果然在油醋街医院出现了。”

”那个疯女人……”

”后来她发现了我，所以没去任何地方就走了。”

”她还会出现的。你不用盯着她，让她去。我估计不用多久她就会露陷的。”

”她还对着我大声嚷嚷，”石龙岗学着柴非喊叫，”喂！你们是猜，不，透，的！别猜啦！”

”自以为是！”仓里满说。

”自以为是！”石龙岗跟。

”晓丽怎么样？”仓里满问。

”她很努力，很拼。”

”她还没有单独做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