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潮之上,一叶楠木轻舟乘风而行,一夜走了三百里。
姬夏略有些心神不定,于是口吐梵文,念咒诵经。
他曾入梦修禅百年,誊抄经卷三千,梦醒之后,却只记下了一部楞严经。
不过,经此一梦,三千经卷已尽数藏入他的苦海,只待有一日,他慧心明悟,就能以佛经作舟,渡苦海,登彼岸。
只是,在这之前,他需得活过命中三劫。
身侧,修禅人面色淡然,负手而立。
在西漠的两百年,知天命之后,他日夜提刀下山,打杀那些身负罪业却不放下屠刀的假佛徒。
所谓假佛徒,就是借佛徒之名号,行贼寇之恶事。
在常念尚未知天命之前,寺内的师兄师叔也时常下山去度化众生,日日归来都是衲衣染血,甚至还有人身死圆寂。
“修禅之人,谁能岁岁安平?”李仲浅笑言道,“此去大渔村,不过是再多一次衲衣染血罢了。”
……
两日之后。
风袭衲衣,吹乱了修禅人的三千青丝。
以长生者泛舟的速度,已是快要临近大渔村了。甚至,李仲已然觉察到了数十里外的另一尊长生佛。
果然,此时有万千梵文逆潮而来,白浪起落,似是钟鼓雷音。
“阿弥陀佛,师弟,吾等快到了。”
姬夏自入定中醒转,微微眯起眼,问道:“师兄,都说青王骑象入天门,那这座下白象是否也得望长生了呢?”
若阻在他身前的是两位长生者,那么即便是修禅人道鸣一十二日,也难以招架。
“错了,错了。”木魁常度自姬夏怀里飞去,窜到了他的肩上,奶声奶气地言道:“那厮本是一只白犬,为了在须弥山上寻个靠山,这才变作象身。”
“哦?”姬夏略一挑眉,却没有细究下去。
瞧着木魁这般讥嘲的模样,想来是能够应付青王坐骑才是。
水府推衍他的命数,此劫九死一生,可在姬夏看来,有修禅人护着,九死确是有些多了。
他倒想看看,所谓的大商青王,所谓的商皇胞兄,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你且宽心,吾说过会护你安平。”修禅人浅笑着摸了摸少年的脑袋,认真言道,“即便是大商十六城长生者尽数来了大渔村,你也不会死。”
这是他的承诺。
姬夏望向西边,烟霞倒映在水里,似是诸佛怒目。
他静下心来聆听着潮水起落的声音,良久之后,竟是入定参禅了。
……
不久之后,楠木轻舟终是漂泊到了临海之地。
此地佛音庄严,却掺杂了人鬼苦笑的声响,姬夏睁开眼,恍惚间竟是有一种身在黄泉的错觉。
“莫非,青王与师兄常度一样,修习的是佛鬼之道?”
然而,并没有人应声。
他向前瞧去,西边隐约有人烟屋舍的轮廓,那是他曾与薛家某个老不死共命三年的地方。
那是大渔村。
“大渔村乃是薛仙的另一脉后人。”姬夏喃喃自语道,“古往今来,自大渔村借舟出海访仙者不可胜数,偶有归来者,无一不是成了叩得天门的人物。”
薛仙留有两脉后人,海域薛家一脉修习的是长生术法,大渔村一脉修习的是制舟画符的技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