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关,议事厅内。
虞归晚微微眯起眼,负手而立。
他也是有脾性之人,只是看在姬玄卿的面子上,这才同眼前小辈笑谈。
他之帅位,乃是由接风城的那位亲自提笔任命,别说是区区蟒袍皇子,即便是周文王御驾乘辇而来,也要躬身道一声敬。
三千白丝垂落至肩上,忽而有大风起,扬尘弄衣。
“吾曾听闻,汝父皇位,得之不正。”虞归晚平视前方,喜怒不形于色,启唇言道。
此言一出,一众座上客皆面有惊惧。
“吾向来瞧不起自诩权贵之人,也瞧不起仗势欺人之辈。而贤侄,得之两全。”
周武王闻言,微微昂首,哪怕是面对一位长生者的嘲讽,也无却步之意:“人之生死有天数,贵贱亦有序法。父皇勤恳于政事,授三公打王鞭以自勉,治下十二城,皆安平无事,又何来不正之说?”
“你记事之日,汝父就已是大周之主,自是不知皇权更迭之风雨。”虞归晚浅笑低眉,似是在训言道,“大周十二城,其一为庸,祸乱千年而不止,可称不上安平无事四字。”
周武王微微蹙眉,他自幼被困于皇城之内,识卷习术,帝师所言,皆是奉承皇权之语。
知天命之后,父皇曾允他入书阁三月,旁观批阅百官之奏章。其间偶有三公痛斥父皇疏于政事,父皇也是躬身听教,没有以权欺人。
三月来,父皇言传身教,教他如何忧患凡俗之生死,教他如何思虑十二城之兴亡。
“庸城,其主周邑,百岁入知命,文王登临大位之后,封之庸王。”周武王负手将大周卷宗上的几行字背诵而出,漠然直视着虞归晚,一字一句地问道,“庸城若是祸乱,则周邑有罪,若祸乱千年不止,则父皇有过。可若此事为真,为何这千年来,三公不曾提鞭打皇,大周又为何不曾发兵平乱呢?”
虞归晚背过身去,入座品茶,良久之后,方才言道:“此事,你该回去问你的父皇才是。”
周武王闻言,心中一紧,似是觉察到了什么,他以灵识静观四方,瞧见一众皇朝百家之人皆闭眸喝茶,恍若未闻。
“茶凉了。”
虞归晚放下杯盏,手指厅门,言道:“姬帅身体抱恙,本是无心见客的。不过,适才姬帅传音于我,今日高朋满座,盛情难却,他已在沙场等候,请列位一观祭旗之礼。”
言罢,三皇子起身,一人孤自步出厅门。
而在路过周武王之时,他低声又多言了一句:“大周得文王是福,可世间之事,十之八九,福祸相依,贤侄日后,可莫要再走前人错路。”
当虞归晚走出十数丈之后,一众座上客也都纷纷提足跟上。
有几人身挂蟒袍撇了周武王一眼,面有奚落之色,拂袖而去。
借势大周,反失了脸面,今日之后,武王之名,或会易主。
“大皇子。”
也有大周皇朝的将官子弟,上前俯身拜见。
“夏商之权贵,委实小人也。”待众人先行之后,有一马脸八字须男子轻呸一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方卿,是你何人?”周武王似是在某地瞧见过此人,忽而问道。
马脸八字须男子低头谄媚道:“是小人伯父。”
三大皇朝皆设有三公九卿之席,大周九卿,有一唤作方豫的人,乃是虞城之主。
而虞城,距庸城仅三十余里。
“方才虞归晚之言,可是当真?”
马脸八字须男子闻言,诚惶诚恐,跪地答道:“禀大皇子,小人不敢妄言!”
周武王轻哼一声,缓缓提起右足,以金丝布履擦去了地上的唾沫,而后将布履踩在马脸男子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