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行城东面,军士和民夫们在訾水之上用船只和木板搭设了数座浮桥,将马匹和军需辎重等送往新卢境内。毕文和亲率营州军第二师的一个旅在此来往奔忙,连日劳累,他双目之中满是血丝,声音嘶哑地对登岸之后匆匆赶来的周恒道:“粟统领前番书信中,倭军人马皆矮,衣甲简陋,然而战意旺盛,极少降者。落单的士卒,亦往往战至最后一人。彼实为劲旅,不可觑之。”
周恒面色凝重,沉吟点头。毕文和又问道:“都帅已经亲往安州去了么?还请统领集合人马之后,速往救援才是。”
周恒没有接话,却自语道:“渡海运马不易,想来倭军的马匹也是不多,这一战,到底就是靠彼茨两条腿去拼了。”
毕文和愣了一下:“倭军之中,一些士卒连鞋子也没樱”
周恒半晌无言,过了好一会才道:“我明日便往熙川去,安州这边,自有燕州军去增援。”
“可是,都帅还在安州呀!”
“就是因为都帅已在安州,所以不用太过焦急。”周恒目光炯炯,“本官要率羽林军,从熙川发起反攻!”
郭继恩带着随扈自石和城登岸之后,便一路赶往安州。一路所见,到处都是流民临时搭建的居住点,情形十分凄惨,有人甚至以草根树皮果腹,婴儿啼哭之声,不绝于耳。破旧不堪的道路之上,还时常会遇见无人收葬的尸体。
在清川江北岸的村落,营州军第四师三旅又建起了一个新的营垒。巡检卢治忠将郭继恩接入营内,直到这时,郭继恩面上的阴郁之色才稍为纾解:“知道在北岸建立营垒,粟清海的脑子还没有全坏掉。”
卢治忠欲言又止,也不敢替主将辩解。郭继恩接着吩咐道:“先带本帅去瞧瞧伤兵!”
东唐军历来重视伤患救治,医护营内,整洁干净,医护官的数量也是不少。那些伤重的官兵都已被送往大行城等处,留在这里的都是些轻赡士卒,郭继恩仔细询问,四处察看,连茅厕也不放过。见这里还有不少新卢殿前军的伤兵,救治不及,创口都出现了肿疡的情况,他转头注视医护官,那医护官摇头道:“创药不够,只能省着用。”
另一名医护官连忙道:“咱们已经往外面去挖草药了,只是药膏调制,非一日之功。”
郭继恩轻轻点头,药品不足,只能先尽着自家的官兵使用,这也是人之常情,没什么道理可讲。那些新卢伤卒,就只好让他们听由命。
他出了医护营,村里的道路之旁,有几个逃难过来的流民用几块石头搭起一口锅,里面黑乎乎的也不知道在煮着什么吃食,流民们蹲在锅旁,一面添柴,饥饿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瞧锅子。
郭继恩瞧了一会,便带着舒金海、陈启志等进了那座被充作中军帐的院。屋子里,唐成义、李续根等正与卢治忠手下的军官,还有一个殿前军的军官,吊着手臂,正在比对两边的舆图,以察看错漏之处。郭继恩想了想,吩咐卢治忠出来,将之前战事详尽述报。
得知雷焕阵亡,郭继恩剑眉拧在了一处:“自本帅掌兵,点检一级的武将阵亡,这还是第二回。”
雷焕武艺出众,勇毅果决,是郭继恩颇为信重的将领,如今陨落在异国,着实令人心中难受。郭继恩深深吸了口气:“雷点检的遗体呢?”
“已经焚化,送往大行城去也。”
“也罢,你遣人去知会粟统领,明日本帅就渡河入安州城。”
原本驻屯于黑水道会宁府等处的营州军第一师,自接到统领署军令之后便南至扶余城等处驻防。副点检徐瑞全又遣第一旅往沈阳来,以备调遣。该旅一团团练耿绍忠、副团监段克峰等押送着粮草才赶至大行城,便听了雷焕、汪全海等饶骨灰被送回营州的消息。
雷焕的妻子林红罗,是一位未满三十的秀丽女子。她带着四岁的儿子匆匆赶到大行城,见到那只骨灰罐,不禁长跪不起,满面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