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军将所有的伤患都留在了联军军营,其余人马怀着憋屈沉重的心情,默默地向东北面的德川开进。
李延福如今才得十八岁,正是年少气盛之时。他瞅见父亲愤懑神色,便策马过来,低声道:“那元都督着实太瞧不起人,不过依孩儿所想,元氏老匹夫所言也有几分道理,武夫者,不就是以军功立身么?如今国家虎贲,皆在我父子之手,往后又何必非要为君上所驱使也?”
李承顺心中突地一跳,却还是轻声呵斥道:“休得胡言乱语。”
“孩儿也不是胡言乱语,形势如此,燕京郭都帅必定亲来。都帅何等神威,倭贼如何是其对手!眼下这些文官,死的死逃的逃,待到战事平定之时,岂不是千载良机也?”
“到时候再罢,此事暂且先不提,谨慎谨慎!”
“是,孩儿知道了。”李延福兴奋地打马向前。
殿前军赶至大同江南岸的德川城,又四处搜集粮食准备长期驻守。可是逃走的百姓大多还未返回,许多人跑进了山里避乱,文官也不见几个。李承顺正无可奈何,东倭军就又再次杀了过来。
殿前军不敢恋战,又迅速退回大同江北岸。这里情形稍好,士卒们抢劫了一些村寨,总算得了些粮草,李承顺便领着兵马,向北面的熙川方向撤退,又遣人给顺川北面的泉俊武所部传令,教他们赶来会合。
但是传令兵还未赶至,泉俊武所部便被突然杀来的东倭军阿部健作、黑岛正则两路兵马击破,折损近半,泉俊武中流矢负伤,率残部仓皇撤向清川江以北,直至泰川城,才停下脚步。
东倭军悍然向柳京城大举进攻,高木和裕、宇多田正隆所部八万余人,激战两日之后重新攻克新卢国都。满心期待着倭国使者签下和议的元珍农狼狈北逃,元可仕在混乱之中殒命,营州军伤亡逾二千,更危急的是,顺川失守,他们的退路已被截断。
梁义川率领第五师与阿部健作所部苦战了一整日,终于杀开一条血路,关孝田、雷焕所部则且战且退,营州军大部得以顺利撤入安州城。
殿后的营州军第四师被紧紧追赶的倭军死死缠住,损失极重。点检雷焕身先士卒,浴血苦战,一杆长枪挡者披靡,然而潮水一般的东倭军士前仆后继地杀过来,雷焕终于力竭不支,与护卫着自己的亲兵们一道倒在血泊之郑
左翼的第四师官兵被消灭大半,第三旅旅监汪全福战死,巡检卢治忠仅带着近千人退出了战场。但是中路和右翼的官兵们依旧在苦苦支撑,他们的人数越来越少,巡检许仲池、高镇声,旅监郑双虎、冯忠海等将官,都是身染鲜血,却个个抵挡在最前面,大声激励着士卒们。卢治忠在阵后重新整理好自己的部属,又率领着他们再次投入了战斗。
第五师一旅巡检白占春率部拼死杀回来救援,终于击托军,抢回雷焕等饶遗体,撤回安州城内。第四师主将阵亡,官兵们士气都极为低落,但是没有人在这异国的土地上弃军逃走,大家神色悲愤,在城墙之上默默擦拭兵器,等着东倭人前来攻打。
安州衙署之内,当地官员早就逃得不见人影。这里再次被充作营州军的统领中军帐,粟清海面色铁青,皱眉不语。元珍农失魂落魄,吩咐书吏道:“新卢形势极危,倭贼背信弃义之辈,不可对其心存幻想。赶紧书报沈阳、燕京,请郭都帅亲率大军来援!”
“是,”那书吏犹豫了一下问道,“安州背水之城,恐难驻守,咱们是不是该退至泰川等处去?”
“决计不能再退,”粟清海声音嘶哑,“安州往北,一马平川,难以设防。咱们必须守住这里,哪怕营州军在此拼光了,也不能再退一步,务必要为都帅大军赢得时间!”
“是,卑职知道了。”那书吏不敢再,低头退了下去。
粟清海重新振作精神,招呼关孝田和梁义川至舆图前,吩咐道:“困守孤城则绝不能久,咱们得分兵至城外建立营垒,互为犄角才成。”
“关点检身上有伤,便安心在城内,某愿往城外去。”脸型尖瘦的梁义川慨然道。
东倭军在两国议和之时,突然再次挑起战事。这消息传入燕京城时,政事堂内翘首期盼的三位宰相都觉得一记响亮的巴掌拍在了脸上。
靳衣摘下幞头,仰叹息:“议和之事,是在下首倡,如今落至如此局面,罪责难避,当辞官以待三司审谳。”
苏崇远、卢弘义皆默然无言,就算他们有心庇护之,郭霍二人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东倭石山城守阁内,宗义忠郎毕恭毕敬向羽田摄政询问:“请旨,宇多田大辅所部预备军五万众,自釜山登岸之后一路疾进,已与加藤总大将合兵一处,再破柳京,击退唐军。如此,则推进过速,恐粮草不继也。”
“因粮于敌,取粮于道,用之不竭,”羽田智秀沉声道,“无需再筹之!”
“请旨,兵部大辅登船之前,向人提议,恳请筹备第二预备军,还请摄政大人定夺。”
“第二预备军啊,”羽田智秀沉吟不已,“征发江户军么?此事,须得让我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