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了。”
“你不是在自己的卧房吗?怎么跑到了我这里?”
“不是你叫我来的?”
“我叫你来?我什么时候叫你来过?我一直都在这张椅子上睡觉,虎皮椅很温暖,我睡的也很舒服。”
“是你的手下去我房间找我。他说,是大都督叫我来的。”
“哦!果然是我让你来的。”他沉默,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可是,我明明做了个好梦。期间也绝没有醒过来,可当我睡醒后,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你。”
“这说明我们很有缘。大都督不仅做了个好梦,更收了一位好部下。”
这‘好部下’唐柔当然时在说自己。
大都督嘴角微微一扬,却并没有露出唐柔想要的笑容。
大都督终究不喜欢笑。他整个人都是一种沧桑的严肃。就像一位英武战将刚从前线退下来,他所到之处,都透露着无限杀机。
“你果然是个聪明人。”大都督举起桌上的酒爵,朝唐柔丢了过去“我请你来还不仅如此。”
看来大都督也并非真的失忆,他明明还记得,是自己叫唐柔来的,却又为何装作睡醒的样子?
一个经历过太多,见识太多世态炎凉的人,是否永远都假装睡着。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境界,无非是人们对圣人的一种幻想,其实真正高深之人,往往选择大隐隐于市,既然众人都醉了……那……还是装醉吧!
唐柔当然不能丢自己的脸,他双脚朝地踩了两下,整个人朝前飞起一丈高,单手探出,以抓到了酒爵。
他落下时,酒爵稳稳放在手上,莫说酒水未撒出,即便是酒爵都不动一下。
“我叫你来,是为了请你喝酒。”大都督道。
唐柔被大都督似笑非笑的表情所震撼。他低下头看着酒爵,几乎连抬起头的勇气都没有了。一盏酒看了很长时间,就是不肯喝下去。”
“你怎么不喝?”大都督道“难道我还会给酒里下毒不成?”
唐柔依旧沉默,大都督却先笑了出来,他的笑很奇特,像极了一头老虎打喷嚏时的声音。
老虎打喷嚏,唐柔自然是没见过的。可他心中偏偏就出现这样的念头。
“连你都觉得酒中有毒,更何况我?”大都督道“没想到,细鳞太攀既然用起了这样的小把戏,他还真将自己看成天下最聪明的人?他难道不清楚,他如今得到的这一切都是我给的。他难道不清楚,自己现在以漏洞百出?”
大都督说了很多,唐柔静静的听着,他忽然闭住了嘴,声音忽然戛然而止,但唐柔却并没有抬头去看,因为他知道,此刻大都督一定在看他。
而且……一定再用一种常人无法忍受的目光看自己。
过了很久,唐柔握着酒爵的手也有些酸了,他却并没有打算放下的意思。当然,大都督也似乎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就在这个时候,他又突然开始说话了。
大都督道“你知道我刚才梦到什么了吗?”
是啊!
早在唐柔刚来这里的时候,大都督就说自己做了一个梦。
哎?这个人,怎么又说起自己的梦了。
难道,他不清楚,细鳞太攀的事还没有完全解决?
唐柔还在等接下来的故事,大都督却以说起了另一件事。
这个半条命以入土的老头,竟然让天下第一聪明的唐柔都看不懂了。
于是,唐柔笑道“我又不是大都督肚里的虫,如何知道大都督梦到了什么。”
“我梦到了唐门,梦到了碧月山庄,梦到了梦一秋、唐柔和唐峰。”他平静道。这似乎是一句在平常不过的话从大都督嘴里说出来就变得更加平常,似乎向再问唐柔“吃饭了吗?喝水了吗?”之类的问题,这句话,本不该引起唐柔的关注,可偏偏唐柔浑身开始颤抖,他几乎已经准备捂住耳朵。
大都督继续道“不仅如此,我还梦到了梦一秋被暗器刺死,碧月山庄覆灭……”说到这,大都督眼睛似乎都亮了下,他兴奋的看着唐柔,心中的话不吐不快,呼之欲出“嗨!你说奇不奇怪,我还梦到了杀他的人,那个人竟然不是唐峰!”
他斩钉截铁,声音越来越高,屁股以离开座椅,宽大的身躯几乎就要连人滚下去,他定了定神,站的稳稳的,这才指着唐柔道“诛杀梦一秋的人是你!竟然是你!当时你的暗器已经用完,你用出自己最后的一枚六角铁蒺藜刺穿了梦一秋的胸膛,他的胸口往外淌血,心脏以完全破碎,整个人就如泄了气的气球一般无力的躺下去,而你还在对着他笑!”大都督越说越来劲,越说越高兴,最后竟然指着唐柔,似骂非骂的道“嗨!你真是个坏小子!”
这些话说完,他整个人又一屁股坐在了虎皮椅上,他的脸从刚才兴奋到红润再一次变为了平静的苍白。
正如他从没有这样激情澎湃过,似乎刚才对唐柔说出这些话的,并不是他。
唐柔却以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扑通!’
他果然如泄了气的气球般跪了下去,整个大殿只有他们两个人,细鳞太攀不见了,傅云泽也不见了。唐柔本可以趁这机会,一举灭了大都督,但他此刻却无论如何都动不了,他甚至觉得在周围黑暗的角落中,正有无数双眼睛看看盯着自己,倘若他起了一丝杀念,那无数双眼睛的主人便会群起而攻之,瞬息之间,将唐柔砍成肉泥。
虽然……他并没有看到那所谓明晃晃的刀。
大都督实在不可谓不称之心狠手辣。
他的一句话,几乎就是一个警告,一个威胁。只要唐柔稍有不慎,便随时都可能命丧。唐柔跪下去的同时,立刻道“唐柔对大都督的忠心天地可见,这两年来,大都督交给我的任务哪一件唐柔没有完成亦或完成的不好?”
大都督没有回答,这算不算以默认?默认了唐柔的能力?
唐柔道“倘若唐柔有谋害大都督的心思,那唐柔岂能活到今天?”
“所以,直到今天我才来找你……”大都督道。
唐柔一怔。
他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大都督虽不是君,却是整个杀手楼的统领,这个人看上去慈眉善目,实则心狠手辣。唐柔的一句话,一个字每次说出来,都要经过反复斟酌才能说出口,因为这样说出的话,总是天衣无缝,足够让大都督满意。
杀手楼的每一个人在江湖中都是绝对一流的武者,这些精英组成的队伍,却由大都督一人掌管,倘若手段不决绝,恐怕早已死无葬身之地。
一封信笺如同叶子般破空飞来,唐柔自幼听风辩位,耳力、目力、腿法、手劲都是唐门暗器修炼的基本功,如今多少年过去了,唐柔各方面技术都达到高境,这破空之声传来时,他以抬起了头,那是他第一次透过瞬间观看一个人,在他面前的大都督显得那般恐怖,他高高坐在虎皮椅上,虎皮椅张着血盆大口,大都督却眯着眼看向他,就像一位正在审理凡俗的判官。
‘嗤——’
信笺飞来,唐柔一探手便抓住了它。
信笺很轻,抓在手上感受不到丝毫重量。
唐柔习惯性的拆开信笺,眼睛瞅上去看了起来。
他的心随着信笺内容变得沉重,当他读完所有内容时,双手酸疼,几乎以拿不起这封信。
“怎……怎么会……”他抬起头,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光看着大都督。
大都督神秘的盯着他,似乎在自言自语“很奇怪?有什么奇怪的?你不是一直都想杀他?怎么?这件事,你会想不到?”
怎可能想得到?
那信笺上赫然写着六个大字“诛杀细鳞太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