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柔递过酒坛子,傅云泽接住咕嘟咕嘟的猛喝起来。
辛辣伴随着热气液体流入咽喉,傅云泽大叫一声“爽!”往天哈哈笑了起来。
“你打算什么时候将这事告诉他?”傅云泽道。
“明天?”唐柔摇了摇头“或许后天吧……我还没想好。”
他朝地上捧起最后一坛酒,去了酒封,与傅云泽对坛而饮。
他似乎更加沉迷于酒中“干我们这行的,本就没有退路。这个任务执行完紧接着就是下个任务,一个接一个,似乎像轮回,永无止境。本来好好的啊……”他叹息道“却又显得多么无能为力,我们唯一的快乐,只能寄情于酒,有酒喝的时候,或许才是最放松的时候了。”
杀的人多了,终有一天会感到厌烦。身上担着太多人的生命,不仅厌烦,甚至当黑暗来临时,他也会感到恐惧。
这恐惧深入骨髓,如同无尽轮回漩涡,让唐柔深深陷了进去。
别看他平时一副无所谓冷冰冰的样子,实际他心中比任何人都害怕。
他只不过……
只不过是无处向人宣泄,他只不过是想找个可以宣泄的地方……仅此而已。
“只要这虽有酒,就算再多等几天也没关系。”唐柔沉默了,傅云泽却又大笑,道“好,将酒来。”
酒来了。
一下子又多添了十几坛。
傅云泽快饮二杯,忽然拍案道“既然有酒,不可无肉。”他看着唐柔,拍了拍唐柔的肩“有肉?”
有肉。
唐柔点了点头。
肉来了。
傅云泽又撕了两块羊腿,一手一只吃的欢快。
唐柔在一旁静静看着,似乎他不是来喝酒的,而是来看傅云泽吃肉喝酒的。
这一刻,唐柔的脸上才真正露出了轻松愉悦的神情,因为他终于找到了,一个懂自己的人。
傅云泽吃了一会,忽然又一拍桌子,道“既然有酒,不可无歌。”
‘啪啪!’唐柔应和着拍手,有歌。
阁楼内立刻响起丝竹声,一个人曼声而歌‘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歌声清妙,充满了欢乐,又充满了悲伤。
有欢乐,就有悲伤。
人生本就如此。
傅云泽仰面大笑“大丈夫生有何欢,死有何惧,对酒当歌,死便无憾。何有愁事乎?”楼上管弦声急。
唐柔一饮而尽,欢快道“好酒。”
傅云泽道“人好,歌好,酒也好,有没有不好的?”
唐柔想了想,道“有。”
傅云泽道“什么不好?”
唐柔道“杀人未见血,一刀难封喉,不吉。”
傅云泽神色不变,道“还有呢?”
唐柔道“歌好,未见唱歌者,不智。”
傅云泽道“还有没有?”
唐柔道“杯中有酒,耳中有歌,饮酒需用金樽,对坛饮,不欢。”
傅云泽大笑,道“好一个不吉,不智,不欢……今日如不尽欢,岂非辜负了这十几坛好酒?”他挥了挥手,乐声又起。
阁楼歌声传下,如在云端。
傅云泽忽然发现唐柔不但已变得更有勇气,也变得更谨慎了,一个人,原本以十分聪明,在这聪明之上有多了谨慎与勇气,这样的人无非是恐怖的。
——智慧岂非也像刀一样,受的折磨越多,就被磨得越锋利。
突听‘嘣’的一声,琴声断绝,歌声也停止。
是琴弦断了,四下忽然变得连一点声音也没有。
也不知过了多久,傅云泽才漫馁道“弦断琴寂,不吉。”
唐柔霍然长身而起“我去续弦。”
傅云泽道“断弦难续,定要续弦,不智。”
唐柔又慢慢地坐了下去。
傅云泽道“人未尽兴,当饮不饮,不欢。”
唐柔听罢,举杯在半空顿了顿,又放下,意兴也变得十分萧索,忽又长身而起,道“我醉欲眠,我已醉了。”
傅云泽道“我已来了,你不能醉。”
唐柔冷冷看着他,冷冷道“我一直拿你当兄弟,你告诉我……我还能信你吗?”
傅云泽却不言语了。
唐柔接着道“我将一切都告诉你了。你难道……你难道还要背叛我?”
傅云泽叹息道“我们本就不是上下级的关系,我们之间也绝没有背叛一说。”
“那我们是什么关系?”唐柔道“而且做这件事,明明是大都督让我做的。”
“这句话,你不该说出来。”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傅云泽没有说话,唐柔也爱上了最。但那声音明明就出现在了他们两个人的耳中。
你不该说出来……
不该说出来……
也不知是谁忽然叫了起来,唐柔、傅云泽同时扭头,这声音很熟悉,当他们两个人听到这句话时,脸上都变了,变得苍白,变得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