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唐含影当然没有对唐柔说,读书人可受不了那样的打击。
唐峰原本只在意唐门暗器的‘百解’之术,但自从杀了梦一秋后,竟然注重起身法的修行。
若换作以前,唐门腿法‘瞬息千里’唐峰虽学习过,但也仅是轻功入门的级别,这一下倒好,杀了梦一秋,反倒轻功一日隔三秋,进步神速。
这二人的非常举动,曾让唐晓都一阵后怕。
唐含影却心细的很,用他的话来说,唐柔‘看形不看意’与唐峰勤练步法虽看上去是两码事,其实是一码事。
两个人都在害怕,唐柔是被彻底吓坏,想要凭借读书转移注意力,唐峰则随时准备逃跑。
逃跑?
逃哪去?能去哪?
曾有一段时间,唐含影甚至怀疑梦一秋是否真的死了?但那具冰冷血淋淋的尸体,与尸体上插着的一枚枚暗器和伤口都在不厌其烦重复的告诉他:梦一秋已死,而且绝无再活过来的可能。
但……
既然梦一秋已死,他们为何还要害怕?
他们都是唐门最杰出的弟子,难道害怕一具尸体?
不!或许他们并不是怕那具冰冷僵硬的尸体,他们怕的是鬼,尸体身上的怨念!
可这世上哪有什么鬼怪?哪有什么怨念,那些骗小孩的东西,唐晓不信,唐含影不信,唐门上下弟子都不会信,难道唐兴双雄就会信?
既然这些可能都排除了,那么,他们究竟在害怕什么?
这个问题困扰了唐含影很多年,直到唐晓去世,唐含影继任新门主,也始终困扰着他。
他能感受到,他曾猜测过,却并不打算说出来。
他始终认为,自己不断的想,不断的猜测是有多幼稚。人总是对一切未知的事物充满好奇,即便这件事细小如蝼蚁,依旧能引起人们的诸多幻想,诸多好奇。
‘好奇’就像是无形的绳索,不断侵蚀、捆绑着每一个心有此念的人。
近些年,唐含影的好奇心似乎削减了很多,兴许是他已被新的事物所吸引,兴许他以过了好奇的年纪。
他毕竟还是老了……
“唐柔有自己的事要做,我还是不去打扰了。”
这回答简直天衣无缝,唐含影似乎以找不到任何理由让唐峰去见唐柔。
可偏偏他找到了,只要是理由,只要用心去找,总会找到的。他的理由当然很简单,简单到以不存在丝毫隐匿“你应该去看看他。”
这句话就如一个命令,一句忠告,让唐峰不得不去执行、去遵守,即便他想反悔拒绝,也觉得倘若拒绝了唐含影,都是对自己的不负责,对唐含影的侮辱。
他当然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于是,唐峰只能回答“是。”
“我打算看一会太阳就去找唐柔。”
是的,唐峰应该先好好享受一会滋润的阳光,正如唐含影享受了二十多年。
唐峰的小小要求,唐含影没有理由拒绝,虽然整个西蜀都是唐含影做主,但身为门主,他依然需要保持一点风度,仍然需要给自己的后辈们留些尊严。
只可惜,唐含影似乎天生就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或许他早已厌倦了常理,他甘心做那个开荒者,甘心当第一个违逆常理而被人厌恶的人。
“不!你现在就去。”他的一句话,彻底打翻了唐峰的念头,同时让唐峰心中仅存的最后一丝光明也抹除干净。
他本来打算好好享受一下初晨的温暖,但唐含影的命令却将他再次拉回了人间地狱。
他没有理由拒绝唐含影的命令,他以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好,我现在就去。”唐峰只能如此说,他不确定,倘若自己回答了别的答案,唐含影又将以怎样稀奇古怪的回复来拒绝他。
他只能去找唐柔,带着满腔的郁闷去找了那位同样让自己郁闷的人。
‘吱――’
他来到唐柔住处,敲了很多次门,仍听不到回声,唐峰终于按捺不住了。他的手搭在了门上,轻轻推了下,这力道实在轻的很,他这样做的目地只是想确认唐柔房间门阀的位置,继而用暗器破了房门的机关,但没想到他这一推,门就开了。
似乎这道门根本没有上锁。
唐峰心中疑惑,一脚以迈进了房间。
唐柔的房中空无一人,被子整齐叠放着,唐柔不知何时离开,兴许他根本就一夜未归。
唐峰看到这情景心中更加的惊疑“难道唐柔一晚上都呆在了书房?”
他立马起身合上门,去了书房。
书房的火烛以燃尽熄灭,看来烛火整整烧了一个晚上,可书房中却仍然不见唐柔的踪影。
一个大活人,偌大的唐门,大早上不在自己常去的两个地方,又会去哪?
这时,天以大亮,不少弟子相继走出房,开始了晨练。
唐峰上前询问诸弟子唐柔的踪影,得到的答案出奇一致“不知。”
这个答案唐峰很早便想到了,但他却依然不相信,非要等问过很多人后才相信。一个大活人,会去哪呢?
饶是唐门弟子没有见过,倘若唐柔下山,守山的弟子总该见过的。
唐峰又去问守山的弟子,得到的答案同样是“不知。并未见过唐柔。”这个时候,已有很多人听说唐柔失踪的消息,大家相继开始寻找唐柔,这样的积极性甚至都高过了晨练。
毕竟,相对于晨练而言,找一个人要显得更加轻松惬意。
唐峰则再次去千叠峰见了唐含影。
唐含影的耳朵有时就如他的眼睛,任何声音即便是轻微到针掉在地上,他都能听得见。
“什么?”听了唐峰的禀报,唐含影的脸上都露出惊疑色“唐柔失踪了?”
昨天的接风宴办的实在热闹,大家都喝的很欢畅,即便是唐含影这样的人,也难免多喝了几杯,这样的环境下,谁也没有注意到唐柔。
唐峰最后一次见唐柔,是在书房。当然,他也只是猜测,因为他还未曾真正到过书房,只是从远处看了眼,隐隐觉得书房内似乎有人。
书房的灯亮着,火光反射出的人影,让唐峰记忆犹新。这个时候,他似乎才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等等!昨天在书房的那个人真的是唐柔?
他仔细回想起昨天在书房的经过,任何一处细节都不曾遗漏,渐渐的,想的越清楚,他的脊背就越渗出了冷汗,直到脊背以完全湿透,他整个人脸色也瞬间苍白了下来。
在书房的人未必就是唐柔,因为他从未进过书房;在书房的那人似乎驼着背,而唐柔是绝不可能驼背的。
那么,昨天在书房的人……究竟是谁?
唐峰想到这里,整个人原本还坐在千叠崖的一处巨石上,此刻竟‘嚯’的站了起来“不对!”他惊呼道。
“怎么了?”唐含影显然也被他这一举动惊住,原本还在思索唐柔的去处,此刻心念一转,不禁问道“什么不对?”
“时机、地点还有人……统统不对!”
他说到这,脑海中突然再次想到了另一个恐怖的可能。
唐门创立近三百年,门中子弟皆是同宗或同族,从未出现过一个外姓,倘若昨天那人真的不是唐柔,唐门守卫森严,尤其是在晚上防守更是白天的数倍,外姓人根本没有机会大半夜闯入唐门。那么,昨天在书房的那人就一定是同族。
不是唐柔,却在距离唐柔房间最近的书房出现过。这一细节虽然小,却起到了关键的运用。
他想起了黑白无常曾说的话“唐门有叛徒!”
真的有叛徒吗?
唐峰打了个寒颤,猛地起身,腿似乎也麻了。
不!
他始终不敢相信,他更不愿相信。
唐门是整个西蜀乃至江湖唯一的家族式门派,这样的传统以延续了很多年,按道理唐门应该是武林中最团结的,怎么可能出现叛徒?
可目前发生的事又在不厌其烦重复不断的提醒他,黑白无常说的话似乎是对的。
难道他真的因为这件事,而伤害了真正想要帮助自己的人?
他心念至此,已来不及回答唐含影,施展轻功,扭头再度朝书房奔去。
当他到了书房的时候,唐门中的其他一些弟子也到了,他们正在收拾书房桌上未摆整齐的典籍。
唐峰叫住了他们,简单说明情由后,众弟子便退了下去。唐峰独自在偌大书房中走了两圈,他在搜索着一切可能与唐柔有关的线索,当然,这么做都是徒劳无功的。
昨天他虽然喝醉了,但记忆却很清晰。莫说是呆了半辈子的唐门,即便是一普通的酒庄,对于一些事情,唐峰仍然记忆犹新,特别是像昨天那样莫名其妙的事情,即便唐峰想忘掉,恐怕也会很难。
“怎么样?”唐含影不知何时以来到书房,他就站在唐峰的身后,但他整个人出现时,唐峰却没有丝毫察觉。
唐峰显然被唐含影的疑问吓了一跳,此刻虽是白天,但唐峰全神贯注都在回忆昨晚的事,神情难免恍惚。
“没有丝毫线索,就像……”他环顾四周,话说一半,另一半竟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就像什么?”唐含影问道。
“就像凭空消失一样。”
凭空消失,唐含影又何尝没有过这样的念头,可这未免显得太幼稚。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他们的疑惑不代表没有答案,一个人当然不可能凭空消失。
梦星魂又带上了他的面具,穿上了他那套略有些脏的黑袍。
他之所以选择黑袍,并不是因为这件衣服穿起来有多舒适,反而是因为,黑袍穿在身上,可以带给人一种神秘感,况且他为了迎合这神秘感,通常会将黑袍自带的连衣帽戴在头上,这样别人看来,他整个人都被压在厚厚的黑帽下,除了露出来的一张嘴外,以看不清他的容貌。
梦星魂就是这样一个喜欢隐藏自己的人,他虽然带着人皮面具,却始终觉得那样还不够安全,他必须将自己彻底置身黑暗中,才会有十足的安全感。
此刻,梦星魂以回到了他的住处,那是一所很普通,面积中等的二层楼客栈,当他回到客栈二楼的住处时,就打算先睡一觉。
毕竟,他昨天刚从武林盟回来,一晚上都没有休息过,此刻以很疲倦。
可是,他所住的房间中却不仅是他一个人。
原本只能容得下一个人的住处,此刻却出现了另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