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师父,狗儿是生了什么病?”回去的路上,陈芳似乎非常失落。在陈邻看来,这个失落比医者父母心更甚。因为陈邻感觉,师父的这种表现,绝对超出了医者对患者的负责。
“他生的不是什么病,狗儿这个样子,是为师造的孽!”陈芳低沉着声间,清瘦地身子走在陈邻前面,竟有些许孤独落寞的样子。
陈邻不懂师父这话什么意思,而且因为狗儿仍然年幼而且已经病地没了形,陈邻看不出狗儿的样貌与陈芳是不是神似。可狗儿的母亲明明是王李氏,陈芳此时说狗儿是他造的孽,这太说不过去了。
这可真是,居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陈邻当混混习惯了,压根没就小心理解,陈芳说的是狗儿的病是他造的孽,而不是说狗儿是他造的孽!这两者有着根本区别!
“对了师父,刚才在李婶家里,怎么没看到厨房?”陈邻回想着王李氏的贫苦,想着在如豆油灯下家徒四壁的那只小窑洞,突然想到,他在王李氏家里没看到厨房。
“厨房在院子里,只是太小你没看到。”陈芳说到这里,突然回过头来看看只穿着里衬的陈邻,问道:“怎么,你可是饿了?”
“是啊师父,我被板牙他们抓了两天了,这两天只吃了几块烤地瓜,一点油腥都没沾呢。”陈邻还真是饿了,身为武者,在没有各类名贵药材和药液的情况下,吃到足够饱的饭是非常必要的事情。
“为师这里也没有什么吃的,你明天去打猎吧。”陈芳一边走一边道。陈邻一开始还以为陈芳这是在开玩笑,因为陈芳说这话时一脸轻松。但走着走着,陈邻就回过味了,他拜的这位师父,好像并没有开玩笑,因为他如今还在悲痛之中,应该没有心情开玩笑才对。
在这种患得患失,想开口求证又不敢的诡异中,陈邻二人经过了拙政斋。
“师父不住这座大殿?”陈邻看着夜色下,拙政斋依然巍峨庞大的建筑,而陈芳经过拙政斋的时候根本不作停留,忍不住问道:“板牙他们不住这里可以理解,师父为何也不住这里?”
这世间是有规距的,即便没有人督促,根植于人们心中的敬畏还是无处不在。就比如陈邻在历州城的时候,有正堂大殿而不住,偏与陈森几人挤在小厢房里。这固然有城卫军经常巡视的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刚找到那处荒宅的时候,陈邻认为他的身份不足以住进正堂大殿。
同样的,刚才王李氏那里有二十多户人家,以拙政斋的庞大足够将他们全部安置。但这些人曾经都只是普通百姓,祖祖辈辈的身份低下,令他们明明知道拙政斋已经荒弃,这里已经等不到它的主人了。但山民再无法无天,也还是在这雄伟的大殿前有些自惭形秽。
“拙政殿只是看起来很大,里面尽是顽童在屙屎撒尿,如何住人?”陈芳经过拙政斋向前方黑暗中形去,对眼前的雄伟建筑看都没看。
陈邻错愕良久才失笑,身份这种事,只对在意的人有用。似顽童根本不懂敬畏为何物,拿身份要求他们,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陈芳的住所离拙政斋也就三百多米远,是几间茅草房,只是好歹有这里的门上有门板。推门而入,陈邻看着房顶上的积雪,再看看积雪下的茅草,心里一个激灵。这种危房住进去,是真的嫌命太长吗?
这是一个类似四合院的格局,推开院门就是一座很是巨大的土坏茅草屋,只是正对门没有照壁,令借着微弱天光看到这一幕的陈邻有些不太适应。
跟着陈芳进入右手一间屋子,见陈芳点燃油灯。陈邻只在落溪村与父亲相依为命时用过油灯,进了历州城之后,从来只用烟气微不可察的上等蜡烛,此时见到油灯,心里一下子有些复杂。
“为师是一个修仙者。”陈芳的房间里有火炉,火炉上正在煮茶。陈芳和陈邻围炉而坐,提着茶壶给自己和陈邻各倒一杯,陈芳道:“只是为师命不久矣,临死前想收个徒弟,好完成心里最后的执念。”
陈邻能看得出来,师父其实还在记挂着狗儿的病情。只是身为成年人,对情绪的把控很是了得,如今只是强压着心中的……悲痛?或者复杂,向陈邻说着自己的事。
“修仙者?半仙?”陈邻面色有些古怪,愕了一下才问道。
“半仙吗?”陈芳本已经端起的茶杯停在半空,抬起头来看着茅草屋顶,喃喃道:“为师恐怕,连半仙都算不上。”以杯中茶当酒般一饮而尽,陈芳,这个陈邻新认的师父,似有些与其年纪绝不相符的忧郁。